千景

　　“卓肃天，字不留。”
　　“姓景名夕，无字。”
　　卓肃天挑眉，随即嘴角泻出笑意。
　　两人的手短暂的相握又松开。
　　景夕见着卓肃天在床旁的椅子上落座，便开口道：“劳烦卓上尉跑一趟了，令妹的病情如果能向你说明一下自是好的。一月前她被送来的时候是小腿骨折，踝骨的地方也受到了较大的挫伤，但好在送医及时，没有耽搁......”
　　卓肃天饶有兴致的看着对面的人手里拿着一沓病历，眼神认真的跟他说明情况。不过大概是对方太专注于病历上那些蝇头小字了，竟没觉察到他那肆意的打量。
　　景夕。
　　名如其人，俊秀雅致，好一个翩翩公子。
　　卓肃天这样想着想着竟走了神。
　　“现在看来，令妹的病情已无大碍，过些日子便可出......卓上尉？”
　　景夕从病历中抬起头想对卓肃天交代些什么，便看到了卓肃天一脸出神的样子，想必是没听进自己说的吧。
　　忍不住轻唤。
　　“嗯？”
　　“唉......”景夕轻叹，“卓上尉军务繁忙，日夜操劳，思之皆乃国家大事，自是辛苦得很。但若是事关自己至亲之人时可否分出点时间精力来，认真花点心思？”景夕的眼神明明依旧是柔和的，但是确有不同寻常的气势在里边，“天下国为国，一人之力如薪；家为天下家，一人之心顶天。卓上尉可明白？”
　　卓肃天看着景夕，景夕瞥了他一眼便低下头，“抱歉多言了。”语毕也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再说话了。
　　卓肃天在心中轻叹，想必自己刚才的行为定是惹得对方不悦了吧？
　　“是在下失礼了才是。”便无言以对。
　　景夕疑惑的抬头。
　　的确，这位卓上尉方才的行为确是让人略有不快，但自己一时多言也是事实，他也从未想到这位鼎鼎有名的卓上尉会露出这般道歉的姿态来。实在是......
　　实在是不像那些个依仗权势看不起百姓民众的官家子弟。
　　景夕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位如今声势颇大的卓上尉来。
　　这人生得高大俊朗，剑眉星目，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眼神锐利如鹰，身姿健美似豹，再加上那出众的军事才能和天生卓尔不凡的气质，倒也是个人物。
　　不过，报纸中写道的那个锋芒毕露的卓上尉也有如此这般无话的时候，实在有趣。尽管有人将这人描述得如同地狱阎罗，但自己竟觉得这般人物实在值得结交。
　　刚才是自己没气度了些。
　　“卓上尉言重了，我才是希望卓上尉莫介意我刚才那些失礼的话呢。”
　　景夕释然，莞尔一笑，竟让对面的卓肃天微微愣神。
　　一直沉默的卓新语静静的看着微笑着打量着卓肃天的景夕和一向清高但现下却失了仪态的卓肃天。
　　她的面前，是不像景医生的景医生和不像哥哥的哥哥。

　　走出医院，看见自己的副官站在车旁等自己，卓肃天才结束了晃神的状态。
　　想起刚才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堪。
　　卓肃天皱眉，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怎会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失了常态。
　　这个景夕......
　　摇摇头，不想胡思乱想。再抬头时，他便又是那个冷漠又不近人情的卓肃天上尉。
　　“肃天？怎么了，新语那丫头的情况不好？”
　　问话的是他的副官，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拼搏的好兄弟，唐皓之。
　　“新语没事，下月便能出院了。”
　　“我就说嘛，新语这丫头从小调皮捣蛋没少受过伤，哪次不是平安无险，这次岂能栽在这一棵小树上？我说你啊，既然丫头没事，你又何苦皱着个脸？莫不是遇到其他什么事了？”
　　卓肃天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满脸的比起关心更不如说是期待有事发生而幸灾乐祸的兄弟，侧身向车走去。
　　这个唐皓之！真是要反了！
　　“无事。”
　　“哎呀都这么多年兄弟了，一看你那表情就有事，别不说啊。”
　　“唐副官，这月薪水减半。”
　　“哎哟别介啊！兄弟...啊不！上尉！老大！我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点薪水过活呢！说什么也别给扣了啊！”
　　“......”
　　唐皓之追着卓肃天坐上了车。

　　车上。
　　在唐皓之的插科打诨下，之前在医院的“不正常”状态倒也缓和了些。卓肃天看着窗外的景色向身后倾斜倒去，心境倒也平和。转过头看着刚才嘴里哭着喊着折腾那点钱，可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得唐皓之。
　　这个兄弟他还真不好评价才是。唐皓之，海军总司令唐文德最宠爱的一个儿子，东南沿海一带鼎鼎有名的唐家七少爷。但同时，唐卓两家是世交，唐皓之也是他卓肃天的发小。当年，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七少爷听说他要北上参军，毫不犹豫的跟了来，成为自己后来在军中有力的左膀右臂。战争结束后更是拒绝了唐司令让他回家继承家业的想法反而留在自己身边当一个小小的副官。
　　年纪还轻些的时候卓肃天问过许多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记得那个少年笑得一脸不羁：“肃天啊，从小到大你都喜欢自己一个人，连参军都是。要不是我死乞白赖的跟来，你又要一个人了。我记得我说要跟你一起参军的时候，你笑了。咱俩从生下来到现在认识十七年我就见你那次笑得最好看，那时候我就在想，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我这兄弟一个人，怎么着都得交到哪个人手里了我才放心。”唐皓之拍了拍卓肃天的肩膀，“所以说啊，兄弟，你快点找个对的上眼的人呗，把你的事交代清楚了我就回我的大庄园当我的大少爷享我的清福去，我可不想这辈子就在军队累得真交代在这里了，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啊。”
　　这话说得是卓肃天又感动又气愤。
　　不过从那之后，唐皓之倒也如他所说那样一直陪着卓肃天。陪着卓肃天从一个小兵做到上尉，而现在又即将成为少将。
　　对这个兄弟，卓肃天是感激的。即便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但他为他着想的心思却从未变过。唐皓之长他半岁，虽是心性顽劣了些，确始终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在引导帮助卓肃天，连卓家大哥都曾说半开玩笑的说自己这个哥哥不如唐皓之做得称职。所以卓肃天纵然冷情，但对唐皓之却极其包容。旁人不知的是，卓肃天的底线就只有一个，至亲。卓家人和唐皓之都是他的至亲，都是他在这血腥残酷的世界唯一真正所信任。
　　“谢了。”
　　想起刚才唐皓之的种种行为，想必也是看自己神色不对而想调节气氛的吧。
　　唐皓之一愣，随即又露出了他一贯的痞笑。“兄弟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随即又凑近卓肃天低语，“听说啊西北路新开了家‘依云别苑’，那儿的姑娘都个顶个的漂亮......要不咱们今晚去那赏赏花儿？别板着个脸啊，那儿真不错......好好好，不去便是......漫漫长夜，何其寂寞......”
　　这个唐皓之！

　　总统府。
　　“噔噔噔......报告！”
　　“请进。”
　　“报告孟总统，特殊行动部刚查获了一份新情报。”
　　“噢？”
　　“与卓肃天上尉有关。”
　　“拿过来。”
　　孟言中将手下呈上来的报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哼，这个卓肃天还真是胆大妄为！既然你都这么野心勃勃了，那我也陪你好好玩玩......安排下去，明天的授勋仪式在......"
　　“是！”
　　“下去吧。”
　　“是！”
　　待手下走出关上了总统办公室的门后，孟言中的脸一下变得扭曲。
　　“砰！”
　　一把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下摔碎，只见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脖颈间青筋爆起。
　　“卓！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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