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修黑白

　　七点零三分。

　　CC慢慢翻个身，一脸抑郁地从床上爬起，习惯性地抓抓头发，然后手从肩头的发丝中滑出时，不再是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下床，吃完冰箱里剩下的披萨，然后洗漱。

　　站在镜子前看着尚未戴美瞳前自己琥珀色的眼眸，CC开始觉得有些陌生，好像现在这个自己，是虚构的。

　　直到戴上美瞳，看着镜子里两点鲜活的绿色，她才安下心来。

　　打开房门时，她突然想起书架上放着的以前鲁路修经常看的那本书，上面有一句话说，面具戴得太久了，它渐渐成了我的脸。

　　在市郊的排排别墅中，有一栋很不起眼的白色房子。没有人知道，在寸土寸金的这里，这样的房子为什么没有被黑心的开发商拆掉。

　　CC一把推开房子的大门，绕过前厅杂乱摆放一地的不明物品，穿过走廊，径直走进一间没有上锁的“黑屋子”。

　　“喂，我说，你就不能收拾一下吗？不知情的人看到你屋子里这副景象会报警的吧。”
　　CC想起前厅、走廊里随处乱扔的头骨、尸体，墙上沾满的血液，不禁皱眉。现在可是夏天，这样的东西不清理的话会马上招来一大堆苍蝇。

　　“放心，清理的人马上就来。所以说你要快些了。”一个人坐在昏暗的灯光下，埋首在一堆不知名的物体中看不清身影，只有清亮柔婉的声音透露出她的女性身份。
　　CC已经懒得和她多说什么，而且她知道，那个人同样不喜欢说多余的话。

　　她熟练地拉开第三个抽屉，取出里面的长方形铁盒，打开来检查。

　　“怎么，信不过我？那你大可不必来。”
　　CC身形一顿，似是十分忌惮这个阴沉的女人，然后又恢复一贯的女王姿态。
　　“我只想看看，这剂药够不够劲。”
　　“呵，那你放心，一定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CC无视这个意味不明的玩笑，转身走出去的瞬间却在想，那个男人从不求死。

　　她一点都不心疼那个男人，反正大家都是为达目的不顾一切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狠，都是不值得同情的。可是，她不同情他，不代表她不心疼鲁路修。

　　上一回的药剂，是腐蚀皮肤。
　　瓶子很小，可是那个女人告诉她，只要把它倒进满满一浴缸水里，再进去沐浴，那么不消半分钟就会化为一架白骨，再过半分钟，连骨头都会被腐蚀干净。
　　而朱雀的任务，是用它来洗手，半分钟。

　　她没有看到那么壮烈的画面，只是看到3个小时后朱雀从ZERO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手上裹满了厚厚的纱布。他没有直接回卧室，而是去花园去找鲁路修。而后者，真的在那里喝茶，仿佛在等着他。她看着他一脸心疼地捧起他的手，满脸痛苦的表情藏都藏不住，可是朱雀只是对他笑得灿烂。她猜测朱雀也许告诉他他的手被烫伤了没什么大碍，因为她看到下一秒他猛地一拳捶在他胸口，不甘心地骂着什么。嗯，应该是“白痴”吧，他骂人的词汇量一直不多，也就是“笨蛋”“白痴”“体力白痴”……

　　她想象的到朱雀有多疼，把手浸泡在充满腐蚀性的液体中，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双手被一寸寸腐蚀掉，露出森然白骨，也许对他来说这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他很长时间里没有办法好好拥抱鲁路修，不能用自己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他的双手都只剩下骨头，会硌到他。虽然那个女人在给朱雀的盒子里附加了去腐生肌膏，但是距离他完全恢复要有很长时间。

　　可是她从来不管朱雀有多疼，她在意的是，鲁路修会心疼，就算他心疼的对象不是她。不，或许是，正因为不是她。

　　她一定是嫉妒朱雀。她嫉妒他可以在疼痛完之后，有他来心疼。好像以前，也有个少年会这样疼她，不管她有没有欺骗过他，都一直嘴硬心软地，那样认真地、认真地……

　　没关系，她现在不稀罕了。

　　CC百无聊赖地在ZERO府邸的花园里闲晃。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她不急。

　　可是不知不觉，又走到平时鲁路修经常呆坐的那个石椅旁，“他不在”的事实，让她莫名地失落之余又有些放下心来。如果可以，她不想背负间接伤害他的罪名。

　　“你来了。”温柔优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她耳中却如闻惊雷。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和鲁路修对待娜娜莉一样，扭头就跑。

　　男人不给她这个机会，上前拉住她的手臂。
　　“我们应该，谈谈呢。”

　　谈谈？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我们好像，没有见过面呢。”CC强自镇定地回头，望着鲁路修，眼神平淡如水。

　　鲁路修闻言，头微微偏过去，笑得一脸温柔优雅，“是吗，可我已经看到你不下十回了呢，一直没有和你打招呼，真是失礼呢。”

　　真是充满深意的一句话啊，从各方面来说。十回？那是大约一年前的时间了，鲁路修，你想告诉我，你已经观察了很久吗。那么，突然摊牌，又是为什么呢。

　　“你想和我谈什么？”没有必要再隐藏什么了。

　　鲁路修松开抓住她的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CC也不客气什么，顺从地坐下。

　　鲁路修，真是讽刺啊，你第一次对我行绅士之礼，是在这种情况下。

　　“这位小姐，不知您的尊姓大名？”

　　“叫我CC。”现在的你，会不会相信，这个名字的真实性。

　　“CC小姐。”名字在他眼里，不过是个代号。

　　CC眸光微闪，终是没有说出让他去掉“小姐”这两个字。“你不怕吗，我会告诉别人，ZERO大人的府邸里藏着一个男宠。既然我已经来了那么久，肯定会有让所有人信服的证据。”

　　“CC小姐是聪明人，不会做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既然你来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我注意到了你，我自然也会有我的办法……”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可是CC很自然的在心底接过了这句话，他会用自己的办法，让我闭嘴。

　　这样嚣张的个性，真是没有改变啊。CC眯起眼睛，心里加强了警惕。

　　“CC小姐，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吧。例如，为什么你能自由进出这个花园呢，要知道，这个地方是连女王陛下都不能轻易出入的ZERO的私人地方，能自由进入的人，只有我。”

　　“喂，如果我说我是来刺杀你的男人的，你信吗？”CC单手撑住桌子，俯身凑到鲁路修眼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双眼，半是戏谑半是挑衅地说道。她实在是想知道，时隔那么久的再一次交锋，她的契约人会怎么应对她。

　　“那我倒是不担心呢。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允许你，进入这个地方。”

　　问的那么直白，真不像你呢，还是说，你因为枢木朱雀，已经失去了从前的智力与理性？

　　CC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笑睨着他，带着深深地嘲讽与悲哀。

　　鲁路修的眸子彻底地冷了下来。他皱起眉头，一动不动地俯视着面前的女人。“或许，可以换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每回离开后，他都会出现各种病症呢，难道是你的刺杀起了副作用？”
　　这应该是个笑话，可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没有笑。

　　又可能，这是曾经有过默契的人才懂的暗语。

　　两个人连动作都没有变，犹如两座对立的城池彼此对峙着，暗流涌动。

　　“如果我都不想回答的话，是不是可以走了呢。”CC先厌烦了这样的交锋，向后撤开身体，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鲁路修似乎也恢复了原先彬彬有礼的模样，笑着说：“既然CC小姐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勉强你。呵，忘记说了，你今天这件广袖长裙真是美丽极了。”

　　CC的冷汗蓦然渗出额角。那只铁盒，正被紧紧握在左手，烫得近乎难以掌握。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鲁路修，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啊。即使失去记忆，也依旧锋利无比。他早早就发现了事情的端倪，可在没有足够的把握时，一直装作天真无害，让人以为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实际情况是，他比任何人都接近事情的真相。今天的事情，鲁路修心里如果没有极大的把握是不会和她摊牌的，他一定已经在自己心中形成足够严密的猜测，这次交谈根本没有想真的从自己这里套取什么信息，不过是想从自己的表情来验证自己猜测的可信度。可笑自己千防万防着不要被他问出什么，却后知后觉真正的陷阱埋在哪里。

　　那朱雀呢，他知道鲁路修已经了解到何种恐怖的程度了吗？

　　等等！如果鲁路修已经这样了解这件事情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知道……！

　　CC在心底冷笑一声。鲁路修，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和你为敌的话，会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情。我现在终于碰到了才知道，那些和你斗智斗输了的人是有多么挫败。

　　我认输。

　　CC扭过头，绿色的短发在空中划下沉重的弧度。

　　鲁路修在她身后，隐却了笑容。

　　没错，他今天这番话，是想通过这个女人推敲一下自己长久以来猜测的合理性，只是，最重要的目的还不在此。

　　“朱雀，你可以出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现在一定在我旁边。我的另一个目的，是通过她，让你摊牌。

　　我现在心底有一个很糟糕的推测，拜托你告诉我不是这样的，拜托你。

　　朱雀从身后抱住他，脸上混杂着骄傲与绝望。
　　不愧是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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