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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叶沉香听到那一串经文后心便静了下来。
五十年过去,她早已经忘记曾经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如今……心魄初定,阴煞散灭,这个令人眷恋的阳间,又显出平和美丽的本来模样。重新睁开双眼,她看着面前青蓝衣饰的少年,笑着说,谢谢。
“让开让开让开!”
一身黑衣的拘鬼官横冲直撞,把可怜兮兮的几只鬼冲飘开十几米,直入忘川亭,伸手将桌前登记鬼名儿的白衣男子抓住,怒吼道:“我说怎么找不着你呢,又被文书厅的捉来当壮丁使呢!你怎不长记性!”
白衣人无奈笑笑:“哎,这不文书厅的又被殿下招去开会……”
“会个鬼!我跟你说,这批要拘的鬼统计起来有五十个,太特么多了。我不管,你要不立马扔了这破笔烂活儿跟我去大门交接,就是渎职!小心我跟判官说去——”
这帽子扣地大了,白衣人吓得一抖,扔笔起身:“我、我跟你去!”
叶沉香跟着一群还带着生前心思容貌的鬼魂,被锁魂链牵着穿过阴阳界碑,飘入了雾气弥漫的阴森地府。她当然是曾经来过的,却已然是上辈子的事情,怎会记得。地府的雾并不全是一种颜色,偶尔会显出仿造人间的景致,甚或彼岸花艳糜的色泽。
“都给我快些!快些!”
白衣拘鬼官,黑衣拘鬼官,他们人间管这种拘鬼人叫黑白无常的。
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可怕凶悍嘛——竟还是人间青年的样子。
“名字?”
女鬼细声说:“叶沉香。”
不知想起了什么,白无常抬起头,皱眉盯了她一会,方才低下头去一边记一边嘀咕:“这么快就到时间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个人……?判官不是说都处理好了么。”
叶沉香并不知他在说什么。
只是既登记了,便直入地府,可以选择是继续留在阴间生活,直到上面安排她去投胎,还是要求提前过奈何桥,喝孟婆汤。
“我……”犹豫了片刻,她问,“人死了,到得地府,能记起前世么?”
黑无常挑眉,颇为讥讽地说:“都喝过孟婆汤了,还记个鬼啊!你当记忆可回炉重收么!女人真是又痴又笨!”
叶沉香咬咬唇:“原来如此……我,我这便去投胎了罢。”
她本以为可以等了方兰生也过身,来到地府,也许就想起前世的记忆了。也许。她能再见晋磊一面也说不定……
无论是爱,是恨,是痛,是哀……前世,太匆匆。
或许上天听到了她的愿望?
怎么可能……怎么会……
叶沉香怔怔看着奈何桥边,冷然站立的男人。不远处鬼魂皆绕着他走。偶尔有痴鬼,厉鬼,拘鬼官拿捏不住,却被他扬手一挥,便被煞气冲了个老老实实。
人间再没有出现过的百胜刀,就安安稳稳别在男子腰间。
叶沉香不可置信,抬手捂住嘴。
黑无常难窥前事,不明就里,皱着眉将她一推:“你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孟婆那!”
男子冷淡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来,忽就停住了。
黑无常凑上去笑道:“大人——”
“兰生……晋郎……?”
晋磊看着这个曾被他一刀杀死的女人,眉头一皱:“你被放出来了?”
“为什么……”叶沉香盯着他。
晋磊冷笑:“什么为什么?”
叶沉香低头:“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前世样子的晋磊……黑无常,你为何骗我?他……分明已记起前世!只是我不知方兰生为何会,为何会在我之前来到地府。你,如何短短数日,便死了?”
晋磊皱眉:“你在说什么?被自闲山庄关糊涂了?方兰生是个什么玩意?”
叶沉香讶然抬首,瞪大了眼睛:“你、你?!兰生是你转世,为何会记起晋磊,却忘了兰生?!”
晋磊不笑了,手已抚上百胜刀,冰冷的目光扫过黑无常,又看定这个为他所杀的女人,淡淡说了一句:“我自离世,再未转世。留在地府这么多年,我还不知我竟有了另一个名字。方兰生——何以认定就是我晋磊。”
林铮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首先是那个叫叶沉香的女鬼,好死不死还真的就是那个叶沉香!
低头盯着自己黑不溜秋的“制服”,林铮心中懊恼:谁知道叶沉香是何许人也?难道随便拘个魂儿还要去找你判官报备?我一新来才十几二十年的“新官”,我管得着听得到你们几十年前的破事儿么!
挣扎哭闹难以置信的叶沉香,最终被几个恶煞扭着胳膊拖上了奈何桥。她不停地叫:“晋磊——你好狠的心!晋磊——”
黑衣男子只是漠然立着,身上隐隐散发凶煞之气。
林铮缩着脖子问:“晋大人,这……?”
晋磊看他一眼,转身便走:“解决了你还呆着做甚?”
林铮暗恨自己不争气。
但地府里有几个不怕晋大爷的?
听说那人生前不过是个凡人……
“呸。”偷偷吐了口水,林铮收拾收拾锁魂链,就要去找白无常叶岚。
奈何桥上永远不缺凄惨的叫声。踏上奈何桥,便不容后悔,必须饮下滚烫的孟婆汤,投胎转世。叶沉香后悔了,却再无回转可能。
晋磊听着那凄厉叫声,终于站住了脚。
“我不信——明明是你,明明是你——”
女子渐渐不叫了。眼神空茫,被煞鬼们推着往另一头去。
从此世间,再无叶沉香其人。
晋磊看着白色身影消失在广袤的雾海里,眉间川字渐深。他死了有多少年呢?四十年?三十年?是了……三十九年。阴间不分昼夜,没有更迭,只有无止尽的魂魄鬼魅来来去去,哭哭啼啼,笑笑闹闹。与人间相比,这倒是个纯粹的世界。低头看看修长有力的手掌,他想着自己与人世,再无情缘可言。
报仇雪恨之后,他疯了十一年。十一年里杀了多少人,在江湖上掀起多少腥风血雨,他自己都不记得。只有那判官站在阎府地君座下,似笑非笑拎着本生死簿,对他说:“二百七十七人……晋磊,你的血债,够还十辈子啦。”
“百胜刀本是凡刀,却被你生生杀出了煞气。”
“晋磊,你真是难得的,天字第一号的——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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