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流年

　　在新帝登基以前，武林与朝堂几乎是互不相干的，武林中正邪两立，是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外人一瞧便知。名门正派自恃清高，做事也讲究身份面子，与伦理相悖的事情是决计不能碰的；而所谓邪教行事诡异，或是杀人如麻，或是没有三纲五常，在世人眼中是“吃人的魔鬼”，普通老百姓无不避之唯恐不及的。
　　而新帝发起政变之后，武林也跟着越来越乱起来。无论是名门还是邪教，在乱世中几乎都是自私的，他们都尽可能地为本门派多争取利益，因此与本门派相对立的其他门派都被归为“邪教”一方，于是随意杀戮也不管不顾了。只要你不是“自己人”，杀人便没有什么正邪之分的——在朝堂的战乱当中，武林的正邪界限也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这种情况一直保持到了现如今新帝登基。

　　扬州城外冷清驿道边的小客栈，大清早确热闹得紧。听闻是店小二早起时发现客栈门前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他以为是夜里醉倒的客人，仔细一瞧是昨天在大堂侃侃而谈的络腮胡子——他的身子僵硬，不是醉倒，分明是个死人！
　　店里住的都是江湖人，江湖人大多对生死习以为常，按理来说看到一个死人最多也就表示惋惜而已，可让人惊恐的就是死的是络腮胡子——是昨天在大堂里拿出了一份据说是皇帝武功秘籍的地图的人！这可就让人对其死因有所联想了。
　　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掌柜的在和伙计商量要不要到扬州城内报官，毕竟在身份上他们不是江湖中人。大伙儿纷纷低声议论着络腮胡子的死因时，突然人群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白玉非不见了，昨天跟着他一同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一听到这么一句话，原本吵吵闹闹的人群一下子也就安静下来。又有人说了一句：“昨天他说有什么皇帝的地图，该不会现在也不见了吧？”没有人回答，大家各怀心思安静地打量络腮胡子的尸体，似是想找到那未曾见过的皇帝的地图，但是也没有人敢当着大伙儿的面儿去翻尸体找那地图。

　　“哥，昨夜我出去的时候那个大胡子还躺着大堂地上睡得正酣呢。”乔双双躲在乔凌柯后面，扯着乔凌柯的衣角小声说道。虽说试剑山庄是江湖上的大门派，但是乔双双确实是第一次离开家行走江湖，她是第一次看到死人，心里不免感到害怕。
　　乔凌柯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环视一圈，再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说道：“双双，咱们走吧，进城去，这里会有人处理的。”
　　乔双双一听这句话如临大赦，赶紧应了一声，拉着青叶就往城门方向走去，其他三个家丁看到乔双双走了，不知道是要跟上去还是留在乔凌柯旁边。
　　乔凌柯摇摇头，也跟在乔双双后面，对三个家丁嘱咐道：“以后你们不用管我，只管盯着双双就可以了。”
　　驿道上除了凌乱的马蹄痕迹几乎看不到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官兵的身影。扬州城门打开了，倒是有两个打瞌睡的官兵守着，看到乔凌柯一行人，他们抬了抬眼，然后又继续靠着门柱打瞌睡了。
　　扬州城内却没有外面那么荒凉，大街上依旧是人声鼎沸，各类店铺一应俱全——店主大多是本地人，现在外面混乱，城内似乎与城外隔绝开来了，人们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大街上生意兴隆，叫卖声随处可以听见。乔凌柯随便走进一家小馆，点了些肉包子，在二楼的角落上的桌子坐下。

　　“大哥，真的是白玉非杀了络腮胡子么？方才我听到有人说络腮胡子面色发黑，是中毒而死的。哥你昨天说白玉非手里捏着根毒针，莫非他对络腮胡子昨天的态度心存不满，今天一早趁大家都没起来杀人灭口？”乔双双掰开肉包子，想起络腮胡子的死相就再也没有胃口吃东西了。
　　乔凌柯和青叶以及三个家丁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肉包子又特别香，他们满足地吃着早饭。乔凌柯微微笑，道：“双双，你又判断错了。洛阳白家一向觉得高人一等，他们若是想杀人也不会叫人发现，以免坏了白家的名声。”说罢，他对着二楼的一间包厢问道：“我说得没有错吧，白公子？”

　　乔双双顺着乔凌柯目光的方向看去，眼神里都是疑惑，很快包厢的珠帘被掀开，果然是一身白衣的白玉非。他摇着折扇走了过来，声音轻快：“兄台真是高人哪，白某自以为能躲在里边听兄台继续说下去，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青叶和三个家丁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白玉非，乔凌柯示意他们坐到旁边桌去。白玉非不客气地坐在乔凌柯对面，作揖问道：“昨日太匆忙了，都忘记问兄台尊姓大名了。”
　　“在下钱塘乔凌柯。”乔凌柯不似白玉非那么热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才又说道：“乔某与舍妹也不过是像白兄那样，路过扬州城，游山玩水罢了。白兄佩戴的香囊气味独特，在江南少有见到的呢。”
　　白玉非做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怪不得乔兄那么快就发现我在这帘子后面呢。这香囊的确是洛阳白家人独有的玩意儿，白家人多，就算是白家人也记不全家里人都长什么样子，就靠着这个玩意儿来认人呢。”
　　乔双双本来对白玉非颇有好感，但是她黑白分明，昨天听到大哥说白玉非手里捏着毒针之后就把他归到“坏人”当中了，现在对白玉非自然是不喜欢的。她似笑非笑地对白玉非说道：“哟，就是说白公子也不一定是真正的白家人啦？可以拿毒针偷偷把人家白家人杀了，然后把他的香囊拿走，就可以到处说自己是白家人了。”
　　“双双！”乔凌柯阻止乔双双胡说八道，但是语气里并没有生气。
　　白玉非倒是也不在意：“乔小姐真是个口齿伶俐的姑娘呢。白某与其他白家人有所不同，白某这张脸全家人都是认得的，这个香囊送给小姐也是可以的，这样也好，以后小姐需要，白家人肯定都会帮助的。”乔双双撇了撇嘴，低头喝茶。白玉非继续说道：“看到乔兄在乔小姐面前为在下洗清了杀人的罪，白某就把昨夜在扬州城内听到的消息告诉乔兄吧。”
　　“哦？”
　　白玉非把扇子合上，低声说：“昨夜有人告诉我，这武林太乱了，所以几大门派商量着开个武林大会呢。不知道乔兄你是哪门哪派，对这武林大会感不感兴趣呢？这个武林大会又与以前的不同，但凡是武林中人，无论正邪都能参加，最后选出武林盟主，以后不管是谁拿到皇帝的秘籍都要交给武林盟主处置呢。”
　　这下就连乔凌柯也震惊了。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武林大会这件事，可问题就是现在试剑山庄庄主乔寒是武林盟主，他却没有听父亲说过近期要举行武林大会。
　　白玉非看见乔凌柯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心情大好，说了一声告辞便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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