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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我们从何处来 (下)
阿Sam一惊。
他一通点击,从一个账号连接到另一个帐号,从一个页面进到另一个页面……最终停在“叶叶生在天地间”的主页。那个人的最后一条微博是晚上9点05分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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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叶生在天地间_据刚刚得到的可靠消息,留下遗言并失踪的少女——@四季泱泱的父亲是上海某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目前其人正在国外出差。综合看来,似乎少女来自高知家庭,家境尚可,究竟她为何会作此选择,目前尚不得而知!
今天21:05分来自新浪微博|转发(879)|收藏|评论(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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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Sam一抬手,关了客厅的吊灯,顺手从茶几下摸出一盒烟,搁在手上把玩,他戒烟4年了,烟草如果也有保质期,4年过去,怎么也该馊了。
他当然是预料到带这陌生女孩儿回来可能会引来的不必要的麻烦的。只是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别无选择,而他没有想到,就这一天工夫,网上已经闹成了这样。他大意了。看这舆论的架势,似乎被拖进这场风暴的,还有少女的整个家庭。
阿Sam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一个男人呆若木鸡失魂落魄地立着,一个女人崩溃着冲向太平间,还有一个少女躺在棺木里的样子……“啪——”他右手一使劲,重重一拳击向自己的太阳穴,他不想看见这样的画面。
恰在此时,里间的房门咯吱一声又开了。
阿Sam回过头,隐在阴影里的少女站在门前。“怎么了?睡不着?”阿Sam问。
少女望了望电脑屏幕,又将目光转向阿Sam,冷冷道,“你也发一条微博,说我在你这儿,转发律说不定会比那个叫‘叶叶生在天地间’的记者还高。”
阿Sam一蹙眉,他开始渐渐习惯这姑娘别扭的说话方式。他没有接口,站起身,将客厅的吊灯重新打开,一瞥眼看见自己手中的烟,又将之重新装会烟盒,塞到茶几下边。然后走到少女跟前,微微一笑,“原来你叫季君兰。君兰,君兰,君子兰,据说花语是谦谦君子风,挺好听的名字呀,怎么?还舍不得告诉别人了?”
季君兰盯着阿Sam的眼睛,隔了许久,那周身的戒备才慢慢散去,轻轻道,“你还洗耳恭听吗?我是说,关于我的事情……”
阿Sam敛住笑容,正色道,“当然,随时,”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沙发,“站着多累,坐下说。”
季君兰缓缓摇了摇头。
阿Sam也不由她,一把把这姑娘拽到沙发前,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则抱臂往对面的墙一靠,道,“怎么着,也总得小姐坐着,绅士站着吧。行,哲学家,想说什么?”
季君兰眼睛瞧着电脑屏幕,那被井号括起来的“寻找遗言少女”的热门话题语句,煞是明显。她瞧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不是问我从哪儿来吗?诺,你看到了,我妈是心理学教授,我爸是合伙人律师,就是他俩造的我。”
“嗯,他们没问过你是不是愿意,就把你抛到这个世界了。”阿Sam道。
“呃?”季君兰一呆,抬眼,视线与阿Sam撞个正着。那个人的话着实令她意外,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另一种逻辑的答案,却仿佛戳到了她心里。
“嗯,被抛……呵呵,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记得似乎是德国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的理论。我们每个人的出生都不由我们自己的意志。”阿Sam的声音很温和。
“你没看过微博心灵鸡汤吗?说宝宝躲在云里看,地上有很多妈妈,看见了一个妈妈很喜欢,便下界来当她的宝宝……”季君兰道。
“噗……”阿Sam忍不住笑了,“你相信这个?那岂不是云里的宝宝都争着去当英国凯特王妃的宝宝,那位乔治亚历山大路易斯王子了?生来便享至尊荣华……难不成还真有宝宝会自主选择那些贫穷、丑陋、甚至刚刚犯下重罪的女人当母亲吗?”
“所以……”季君兰神色哀伤,言语踌躇。
“所以那些心灵鸡汤,不过是那些为人父母者编来自我安慰的。”阿Sam总结陈词道。
“那……那如果出生本不是自愿……那我们所有人……所有人……不是都该有权选择自己的死……死亡,不是吗?不然生命岂不是太可怜了,不能自愿选择生,也不能自愿选择死……”季君兰忍不住又问,音色已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嗯,没错!”阿Sam回答得斩钉截铁,“海德格尔认为,一个人要成为强者,就是要正视死亡,能够果断地、心甘情愿地去选择死亡。”
“呃?”季君兰又是意外。这个奇怪的男人一直在给他意外。
“可我不敢,”季君兰重新低下头,“我为自己准备了匕首,我还买了百草枯农药,我曾经站在学校的顶楼窗口向下望,每一次等地铁时我脑海里都是跳轨的画面……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是下定了决心,才从家里出来的……为了破釜沉舟,我……我甚至还在网上直接发了遗言……可我不敢,发了遗言,我还是不敢……”话说了半截,她又已是双手蒙面,泣不成声。
阿Sam依然抱臂站着,道,“畏死,是很正常的。对死亡的畏惧,是生命的本能,也是哲学的源头。”这一次,他没有再绕开话题。
“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敢?那么多人都敢自杀,为什么偏偏我不敢?”季君兰哽咽着。
“也许,因为你还有留恋,还有不甘,还有想做而没做的事。或者因为,你还有希望,还未绝望……”阿Sam说到这里,忽然住口,缓了缓又道,“我看到你发在网上的话了,其实,每个人都有抑郁情绪,我也有……找一个树洞,把它写下来,没什么不好……和画画一样,文字也是表达……”
“可我表达的越多,越是不能释怀……我……我……”季君兰觉得情绪仿佛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表达只是释放……表达并不能解决问题……”阿Sam严肃道。
“那……那……那我……”季君兰嚯然抬起头,凄婉目光中已是一片茫然。
阿Sam缓缓叹了口气,道,“表达是自我宣泄的渠道,要解决问题,也许应该尝试沟通,比如,把你这个微博上表达的烦恼甚至痛苦,让相关的人看见,告诉他们,为什么你会如此,其实就如你这次做的那样。只不过,你这次是绝了点,不给自己后路,也没有给别人留后路……我想……那些相关人士都毫无心理准备,今天这一天,大概也都是过得焦头烂额……”
“呵呵,我就是故意的,你不知道吗?今天是9月9号,明天9月10号就是教师节,还是世界预防自杀日,我妈为这个会筹备了好久了……”季君兰忽然站起身,眼睛里闪过咬牙切齿的狠劲,“那些整日里衣冠楚楚的大人,那些虚伪的衣冠楚楚的大人……我……我偏要撕掉那些假面!”
“用你自己的生命?”阿Sam表情愈发凝重,“用你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来给那些你不喜欢也不可选择的人致命一击?值得吗?况且,活在这个世间的人,谁又没有假面了?你没有吗?没有为何要专门开个所谓小号来发那么多微博?我看,你的这个帐号,认识你的人都不知道吧……”
“我……我……反正我也活得没意思……”季君兰觉得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她无法释然,就是无法释然。
阿Sam换了一个站姿,“人们总是期待默契的,那种不需要言语,便能懂得的默契,那种一个眼神便能了然的精神上的相知,但,这样的理解,是很少有的,甚至血缘和基因,都不一定能带来那种灵魂上的理解。但,请不要因此就单方面切断沟通的渠道。”
“你以为说出来就有用吗?你以为他们会听吗?沟通,沟通,你以为他们给我机会沟通了吗?你以为随便两个人就可以沟通吗?”季君兰噙着泪水,歇斯底里地吼道。
阿Sam走过来一把扶住她的肩,“嘘——,好了好了,今天就先说到这里。”
他心中已是一片懊丧,这万事都是知易行难,当局者迷。他自己这说来一套一套的,临来又岂是个处事妥当的?
阿Sam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和分针已几乎并拢。一天,又快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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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主要是对话了,但还是很重要的对话……
第一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