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香师

　　帝都的冬晨，漫天飞扬的雪花飘飘洒洒犹如春日里飘飞的柳絮，一点一点落在行人的肩头和往来撑着的伞顶。
　　一向热闹的西市却异常肃静，沿路站着的皂衣衙役神色凝重，纷纷拦住了街道旁来往的想要看热闹的人群。
　　早已布置好的监斩台前站着一个一身青色缠花折枝锦袍，外披玄色狐裘的青年男子，这男子眉目英挺，鼻梁笔直，放眼帝都也是难得的好容貌，只是寒着一张脸，铺面而来的煞气减掉了几分美姿容。
　　——竟然不是按照往常一般排一个新官来监斩，反而是如今大出风头才从北疆回来军威正盛的威伯侯府小侯爷萧琛！
　　“这大冬天砍头的，老头子活着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不晓得是犯了什么大罪哟，啧啧！”
　　“听说这被杀的还是最受小侯爷疼宠的侧妃的娘家，这女婿杀岳父的还真是头一遭。”
　　“呸！女婿杀岳父，也亏你说的出来，你看过哪家把小妾的爹妈当岳父泰山的？说是侧妃，可不过也是个妾罢了。”
　　“你们知道什么，这小侯爷宠那侧妃是一点儿不假，这侧妃之前在家可没少被嫡出的姐弟欺负，若不是在品香会上遇见小侯爷，只怕早就被这家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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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囚车载着稀稀拉拉十几号人过来，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均是面色萎靡，身形佝偻，显然是在牢中吃了苦头，行不几步，纷纷跪在监斩台前的空地上。
　　跪在众人之首的出乎意料是个极年轻瘦弱的女子，披散着发，看不清容貌，惨白的脸上一双黑幽幽的眸子冷的瘆人。
　　冰冷的雪地，她就这样直挺挺的跪着，挺直的肩背在清冷的空气中因为透骨的寒意而微微颤抖，越发显得坚韧不拔。

　　“萧琛……求你，救救我的弟弟。”半个月前，幽黑的天牢里，她跪在那个男人面前哀哀乞求，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来回奔走乞求以往的故交，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一幕幕劈开了往日包裹鲜妍如花的生活，将她从那个无忧无虑的姜家大小姐一下拉入了整个世界，讥笑、讽刺……也只有作为制香师的傲骨令她咬牙撑下去。
　　“这些年来你们姜家是怎样对芸儿，这会子功夫到求到本侯爷跟前来了。”男人一双眼眸极冷极寒，透出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
　　“哈，我姜家是怎样对她的？”一丝极浅极淡的冷笑浮在嘴角，面容清冷的女子讥讽的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这个人本来该是她指腹为婚的夫君，后来却成了自己的妹夫，姜家出事儿，百年来的制香世家一朝倾塌，若说没有眼前人暗中的推动，她是如何也不信，“可是短了她的衣裳？少了她的食物？还是因为她没有制香的天赋就不许她学制香？”
　　“啪！”一巴掌落在女子白皙的面颊。
　　“若不是用了你姜家送来的香，芸儿的孩子又如何会失掉？”对上女子骄傲如昔的眼，男人不由怒气勃发。
　　微微低下头，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女子不由冷笑，自家那个庶出的妹妹啊，她还真够蠢，且不说姜家制香传承数百年，祖训当头第一条，制香者不可罔顾生灵，若真是家族里的人害她，制出的香里又如何会掺杂寻常香师稍微认真辨认便可辨别出的麝香？
　　“愚蠢！”心头翻腾的怒火犹如荒原下奔腾着的岩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喷发出来，“是，我姜家的确打压过不少竞争对手，为了香谱也做不少肮脏事儿，可是，谁都可以怪我们，唯独你萧琛和她姜沉芸没有这个资格！”
　　“你放肆！”被戳中痛脚，男人愤怒的伸手几乎想一把掐死眼前人。
　　“……你和姜沉芸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出手相救了对么？”先帝死的蹊跷，为了堵住悠悠众人之口竟将姜家踢出来作替罪羊，可怜百年传承的技艺毁于一旦，可笑自家血脉都毫不顾惜，那个傻傻的妹妹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娘家的支持，她一个孤身女子仅凭着夫君的喜爱如何能够在后院扎根？

　　“姐姐，我们都会死么？”跪在她身边的少年，静静的笑了，白瓷般的脸上，笑意清浅如同雨后的莲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在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一味撒娇吵闹的孩子？家族的剧变让这个孩子在几乎在一夜之间蜕变成了眼前努力为家族撑起一片天的少家主。
　　“怀瑾，死亡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微微转头看着自家小弟，那双清澈眼蒙上了深沉的夜色，竟如同古稀的老人的眼，教她说不出欺骗的话，顿了顿，她安稳的笑，仿若旧时在书房里教弟弟识香谱，“可怕的是我们死的糊涂不清醒。”
　　“姐姐后悔当初没有嫁给萧琛么？”少年顿了顿。
　　“嫁给那个石头样的冷心人么？他今天既然能够袖手旁观，那么我嫁不嫁给他其实并无差别。”微微抬头瞟了一眼站在正中央身量峻拔的男子，她微微弯了弯唇角，“只是可惜当年为什么还曾经和这个人订了婚，简直是荒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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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姐弟吧。”少年笑的眉眼弯弯。
　　“好，若有来生，我们还做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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