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棵树以后的日子

　　叶意跟着季少云一路往山下走，身上背着个包袱，里面装着药膏、药粉以及绷带和药方。这些都是他们走了没几步以后神医追出来塞给叶意的，还吹胡子瞪眼地抱怨叶意不向他告别，叶意连连赔罪才哄高兴了这小老头。

　　叶意身上仍穿着僧服。这些日子以来，叶意的头发就跟韭菜似的疯长，简直是一天一个样，现在都已经长到了齐肩，微棕，柔柔软软的就像自己还是树时候的树叶子。

　　一个长着半截头发还穿着僧服的人好像挺奇怪的。

　　季少云则是一身估计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托人下山买的布衣，虽然穿的普通，但耐不住长相好、气质高啊。

　　叶意看了季少云的后背一路，不得不承认这货确实很是受人欢迎，因为他发现路上众人给他的眼神都是惊奇，而给季少云的眼神却统统都变成了惊艳。

　　真是对这个颜控的世界绝望了。

　　叶意一边默默吐槽，一边试图把不小心黏在季少云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一边繁盛锦簇的野花上。

　　人间两三月份，百花初争艳。

　　这里的景色一如叶意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时，所看到的景象。

　　空气盈动着淡淡的花香，山路两边绣球花、野蔷薇之类隔一段就能找到好几丛，红黄粉白万色来春。树木也都绿了起来，葱茏可悦。

　　整个世界、整片大地都好像从冬天的沉寂里挣脱出来，散发着蓬勃的喜悦与生机。

　　季少云领着叶意一直到山脚，左右张望了会儿，抬起左手吹了声口哨。

　　叶意好奇地看着，好像听见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他很快就知道了答案。一匹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踏着一地绿意由远到近，身上背了只包裹，全身都是黑的，唯独额头与四只蹄子附近雪白。

　　它停在两人面前，打了个响鼻，亲昵地用头去蹭季少云。

　　季少云随手拔了把草喂给它，道，“它名为踏雪。”

　　叶意还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马，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发现它只是摆摆头没有做出什么抗拒的反应，便放心地上手一遍遍顺那鬃毛，兴奋地笑道，“这名字真好听。”

　　季少云喂完了草，手拉着缰绳一蹬就翻上了马，伸手把叶意也拉上马，把包袱塞他怀里道，“我们启程北上，今晚露宿。十二天就能到国都。你不曾骑过马，容易磨伤，受不了就说出来，不要勉强。”

　　叶意恨不得抱着马脖子蹭几下，根本没注意季少云说了什么。

　　季少云无奈，干脆一扬鞭，

　　“驾！”

　　“呜啊！！”叶意猛地往后一倒，背撞在季少云的胸膛上，只觉硬邦邦的。他赶紧稳住了担忧道，“你伤没事吧？”

　　季少云带笑的声音从叶意脑后传来，“没事。多来几次就有事了。”

　　叶意反驳道，“明明是你不说一声就拍马，怎么弄的好似是我错了一样？”

　　季少云道，“要等你听见我说的话，那我得等到明天早上去。”

　　叶意被说得一噎，顿时无话可说，乖乖抱着两只包袱缩在马上闷声看风景。

　　有那么夸张么。

　　季少云不知为何笑得洒脱，道，“你要是喜欢，等回了匀京，我教你骑射。”

　　叶意转头，郁闷之情一扫而光，惊喜道，“真的？”

　　“那还有假。”

　　叶意已经笑眯了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

　　季少云一直催着马顺着山脚往北而去，翻山越岭，天色将暗的时候，他们已经找到了一处水潭。

　　季少云把马拴在树边，嘱咐叶意不要乱跑，自己去寻木柴了。

　　叶意蹲在水边洗了把脸，潭水很凉，清澈见底，边上长满了植物，有的还从石头缝里伸出，一路弯弯绕绕，最终在顶端开出一朵浅紫的花。

　　叶意低头闻了闻，一股子清甜的青草味，叶意随便扯了些看上去挺好吃的草送到踏雪鼻子底下，看着它迟疑了会儿，一口口扯着慢慢嚼下，又笑弯了眼，摸了摸它道，“好马儿，真乖。”

　　好马儿又打了个响鼻。

　　叶意喂了会儿马就找了棵树坐下，无聊地翻看包袱里的东西：两块奇怪的石头，一支火折子，少许衣服，一包盐，还有几块干巴巴的饼，一串铜板，少许银两。

　　……准备那么齐全，这是哪个好心人啊。

　　叶意无聊地抛银子玩儿，直到天空都变得暗沉才盼回了季少云。

　　季少云扛回一捧树枝，还拎回两只兔子。

　　叶意连忙抛弃了银子，上去拎过兔子，笑眯眯道，“没想到你个皇子还会干这种活。有刀没？”

　　季少云解下腰里的短刃抛给他，两三下就生了个火堆，“以前围场狩猎时看侍卫做过，就请教了一回。”

　　他看着叶意头也不回去潭边处理兔子，这两只小东西在他手里时扑腾地极凶，一到叶意手里就安静下来，这会儿估计是发现自己要被宰了，又开始闹腾起来。

　　叶意显然见惯了这场面，只是一下子来两只稍微有点把握不住，季少云就过去拎走了一只，干脆坐在叶意边上看他动作，笑道，“上次那只烤鸡也是你处理的？”

　　叶意找了块石头，掂了掂，‘啪’的一下砸死了兔子，再用刀放血，动作干净利落，谦虚道，“一半一半，放血是文清来的，我可不敢。”

　　季少云手里那只兔子猛地一跳，紧接着又开始死命挣扎，季少云手劲极大，兔子怎么动都没能撼动一分，委委屈屈地安静下来。

　　农耕时代的夜远比科技时代更黑，也更清明。草丛里蛐蛐叫声从四野传来。夕阳已经沉下了山，月亮还朦胧在薄云后面。叶意把兔肉放进潭水洗净，一抬头，湖面上已经漆黑一片，草丛附近甚至多了不少萤火虫。

　　季少云在一边静静坐着，怀里伏了只乖巧的兔子，眯着眼远眺潭水对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察觉到叶意的目光，就就着原先的姿势转头看他，眼眸映上跳跃的火光，霎时温暖无比。

　　叶意突然有种不忍破坏这一幅美好画面的感觉，呐呐道，“天黑了，看不清了……”

　　季少云点头，很干脆地给手里的兔子判了死缓，“这只留着明天吃。”

　　两人回到火堆旁，活兔子用临时编成的草绳拴在一边，死兔子用木棍串了转着烤。

　　没有油，没有调料，好在有盐。

　　兔子烤了一会儿，香气渐渐散开，油脂也逐渐冒了出来，叶意撒了盐巴上去，冷冷的山风从湖面方向吹来，有点冷。

　　季少云给火堆加了点柴，整个空地就只剩下踏雪啃草的声音，和木柴噼啪的爆破声。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戊时正。”

　　“……”完全没听懂，正在脑子里掰手指算戊时算哪个时间段的叶意。

　　季少云再投了一次盐巴，把兔子拿下来，削一半给叶意，木棍投入火堆，凉了凉，直接上嘴撕下一大片兔肉嚼着。

　　叶意接住另半只兔子，被烫得倒吸一口冷气，好在之前吃烤肉有了经验，很快就上手啃得津津有味。

　　最后，一夜好梦。

　　**

　　叶意是被林子里的鸟叫吵醒的。

　　在寺里的时候也是一样，因为听得比较远，而且还比旁人清晰，叶意现在已经习惯天天早上第一个起床听鸟叫的日子了。

　　今天也是一样，只不过，当叶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蜷到离火堆近在咫尺的地方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

　　开，开什么玩笑，作为一个由树变成的人，怎么可以离火那么近……

　　叶意立刻清醒了。

　　季少云躺在他边上不远的地方，睡得正香。叶意欣赏了会儿季少云安静地睡颜，悄无声息地起身——

　　“你去哪儿？”

　　就在叶意朝着水边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后季少云的声音慢悠悠传过来。

　　叶意一愣，转身讪笑，“我去洗个脸。你什么时候醒的？”

　　季少云坐起身，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清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怠倦，就像是已经醒了很久似的。

　　他说，“你盯着我看的时候。”

　　火堆经过一夜的燃烧，已经成了一堆木炭，偶尔还有零星的火点亮着。季少云把木炭全拌散了，才去潭边洗脸。

　　叶意有点不好意思，大早上的一个男的盯着另一个男的看好像很不正常，虽然叶意以前是个双，还是个颜控，觉得看美的事物天经地义，但难保人不会把叶意当成变态看……所幸季少云看起来没有什么额外的表示。

　　昨晚上那只兔子早啃断草绳跑了，季少云只好去找了些野果回来，红的红紫的紫绿的绿，还挺甜，季少云在叶意心目中的形象瞬时高大起来。

　　把多的果子喂给了踏雪，二人收拾了包裹又继续上路了。

　　不过俗话说，有皇子在的地方，就一定有杀手在，这句话，叶意在一个小时以后得到了充分的验证。

　　混蛋，哪家瓜娃子那么恶劣啊！居然还在人骑马的时候射箭！不知道当小爷发现有一根箭贴着鼻子射过去的时候吓得连胃都要出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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