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微澜

　　逛了一整天，回厢房的时候，天上开始下雪了。
　　静悄悄的，无声无息，只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天地间就只见白茫茫一片。
　　顺着铺好的青石板台阶往上走，路开始变滑了。
　　孙惟人背着月蟾，也不说话，急急忙忙往回赶。
　　因为没有带伞，他只用自己的披风把月蟾蒙头盖脑的遮起来，怕这披风挡不了寒意，一心只想快点赶回去。
　　月蟾却不老实，从披风里蹭出个小脑袋，看着漫天的雪，咧嘴笑起来。
　　“孙惟人，下雪了呢。”
　　“废话，快进去，别把头露出来，当心着凉。”
　　月蟾在他背上又蹭了蹭，孙惟人的背很温暖，披风里也暖暖的，一点儿都不冷。
　　“嘿嘿，我一点儿都不冷，很暖和。”
　　见孙惟人没有答话，他又探出手去抓飘过的雪花，伸手的一瞬间，眼前一花，孙惟人已经停住了脚步。
　　“月蟾大人。”
　　刚刚从月蟾眼前越过的那个人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月蟾从孙惟人的背后看过去，是一个清清痩痩的中年人。
　　“我是，你是谁？”
　　明白可能是广寒宫的人找过来了，月蟾的心里有些许紧张，不自觉的把手缩回了披风里，悄悄的捏紧了披风的边缘。
　　中年人微微一笑：“属下六芝。”
　　孙惟人忽然开口：“喂，我们得赶快赶回去，外面冷，月蟾不能受冻。”
　　这话自然不是说给月蟾听的，那么就是给中年人听的了。
　　六芝微微一愣，觉得这人说话有点儿无视别人的意思，可是又觉得他说的却也很有道理。
　　不过，月蟾大人不能受冻，是因为孙惟人心疼他怕他受委屈呢，还是因为月蟾大人受伤了呢？
　　六芝略一思索，点头道：“能否请孙少侠跟在下走一趟，此处说话，确实不太方便。”
　　孙惟人不置可否，月蟾轻轻戳了戳他的背，小声说：“跟他去可以么……”
　　孙惟人这才点头，同意跟六芝走。

　　六芝带他们去的，是第二处山门旁的小偏房。
　　每处山门旁都有一个小房子给看守山门的仆役就地居住，以便打扫和看守。
　　那房子里面的确很暖和，孙惟人很满意，将月蟾放在床上，就着炭火烤起了披风。
　　六芝是广寒宫的人，扮成仆役潜伏在嵩山，此刻毫不避讳的将孙惟人带到自己住处，并没有瞒住孙惟人的意思，要么，就是把孙惟人当成了自己人，要么，就是有什么后续“准备动作”。
　　孙惟人倒也坦然，一边烤披风一边问月蟾有没有冻着啊，床舒不舒服啊什么的。
　　六芝若有所思的看了孙惟人一会儿，等孙惟人一堆嘘寒问暖的废话终于完结了，才恭恭敬敬的跟月蟾说话。
　　“月蟾大人这次没有回去覆命，宫主问起来，属下说大人出去散心了。”
　　如此直言不讳，完全不顾及孙惟人在场，这番坦然，不论这六芝有什么后续动作，孙惟人此刻，倒有些欣赏起这六芝来。
　　“哎？”月蟾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小心翼翼道：“我……你知道我……不记得了……”
　　“看来是真的。”六芝没有惊异的表情，“属下原得到消息就说大人失忆了，这次便来看看这消息是真是假，不过，玉兔大人那边好像也得到消息了，因此属下觉得还是来大人这边好有个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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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我，那个，我失忆了，你可以明白点说么？”
　　明白点说就是广寒宫里面有两拨人，一拨儿归月蟾管，一拨儿归赤兔管，除了宫主，就数月蟾和赤兔的地位最高。
　　这次月蟾出任务没回来，月蟾那边的人没人管，支持个六七天还可以，结果过了快半个月，月蟾还没回，宫主便说，赤兔帮管着吧。
　　赤兔是个二十七八的女人，她手下那拨人主要是弄弄消息，卖点儿情报之类的，现在要管一大帮子主司“杀人”的杀手，那叫一个烦啊，本来管一大帮子没文化的在江湖人眼中算做“宵小”的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现在要管的人多了一倍，而且还是一帮比宵小要没文化的多的杀手！
　　她一个女人，本来就志不在此，郁闷无比的支持了七八天，终于爆发了，跟属下说要“务必”要把月蟾大人“请回来”。
　　六芝怕赤兔大人在长久辛苦工作的压力下，行事偏激，又得知月蟾大人受伤失忆，怕有个万一，因此便偷偷寻了过来。
　　听完之后，月蟾和孙惟人沉默半饷，对视一眼，忍不住满头黑线。
　　“……我困了，六芝叔，辛苦您了，我们可不可以先回去睡觉了？”月蟾打了个哈欠。
　　“月蟾大人，您直接叫属下‘六芝’便可，这个‘叔’字，属下可当不起。”毕恭毕敬的给月蟾行了一礼，六芝答道。
　　月蟾点点头，趴上孙惟人在自己面前弯下的背，用披风把自己裹紧，眼睛已经快眯上了。
　　孙惟人接过六芝递过来的伞，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自出门走了。
　　六芝望着他们渐渐淹没在雪地里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月蟾迷迷糊糊还未转醒，依稀听见孙惟人的声音，说的是什么“……丘掌门……”
　　……丘掌门……
　　他猛然睁开眼，看见床前立着个青黑色衣裳的男人，脸颇为削瘦，鬓角依稀有些白发，看着他微微的笑。
　　孙惟人呢？孙惟人在哪里？
　　他心里有些慌乱，眼珠子骨碌骨碌的转着找孙惟人，终于看见孙惟人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每日必喝的药。
　　心里忽然就送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你醒啦？这位是丘掌门。”
　　孙惟人把药递给他，看他喝完了，笑眯眯的给他介绍。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丘掌门居然真的出现了？月蟾心里忽然冒出这样奇怪的感叹。
　　不过这丘掌门怎么这么直愣愣的立在别人床前，似乎于礼节上有些不合吧？
　　“见过丘掌门。”月蟾微微点头示意。
　　丘云真也点头回礼，却没有说话。
　　接过月蟾喝完递回来的碗，孙惟人又把碗递给丘云真。
　　“人你也见到了，出去的时候帮忙把碗带出去。”
　　丘云真居然真的接过碗，看了孙惟人一眼，出去了。
　　“孙惟人，那个丘掌门为什么不说话啊？”月蟾好奇道。
　　“啊？他刚刚跟我说了半天话了，估计说累了。”
　　晕，真是莫明其妙的理由，月蟾瞪孙惟人一眼，很不满他的敷衍。
　　“真的，他这个人其实有点儿怕生的，可能不好意思跟你说话吧。”孙惟人见月蟾瞪眼，想了一想，又答道。
　　月蟾彻底放弃，丘掌门作为一门之主居然还会怕生，那他当掌门和各门各派的人打交道时要怎么办？不过不准备继续和孙惟人这个少根筋的家伙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明显自讨苦吃么。
　　“我饿了，吃什么？”
　　“小米瘦肉粥。这可是我专门为你熬的呢。”变戏法儿似的，孙惟人从外间端进来一碗粥，笑眯眯的邀功。
　　月蟾十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般睡醒了就会叫饿，所以孙惟人都会事前准备好一碗粥，在厨房里蒸笼上温着，等他醒了正好可以吃。
　　这样既可以暂时果腹，又不会因吃的太饱而在正餐的时候吃不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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