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微澜

　　月蟾睁开眼，天色未明。
　　漆黑的眼睛里有一些茫然，渐渐明了。
　　耳旁有平稳的呼吸，他慢慢侧头。
　　孙惟人还没有醒。
　　月蟾看见他的睡脸，即使没有记忆，似乎也觉得像孙惟人睡的这样……香……的人，很少。
　　那样恬然的脸庞，不禁让他有一丝羡慕。
　　那种从眉目间甚至每一个毛孔伸展出来的舒适惬意，真的让他……很羡慕。
　　他小心翼翼的闭上眼睛，希望自己睡着的时候，也是这样恬静的睡颜吧。

　　“醒啦？”再次睁眼，入眼是孙惟人的大笑脸。
　　笑得眉眼弯弯的，居然没有遮住眼睛，可以看见孙惟人黑黑亮亮的眼眸子，一闪一闪的，笑意漫溢。
　　有点儿诡异。
　　“……”他揉揉眼睛，没错，孙惟人手上端着的，是一碗黑乎乎的药。
　　“醒了就吃药吧，吃了这个咱们就开饭。”看着他不自觉的往床里面缩去，孙惟人一把扯住他，端着药逼近，“不要想逃跑，我饿死了。”
　　“你饿了就吃啊，关我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微微带了点儿委屈。
　　“咦？你不吃药，我怎么能安心吃饭？”孙惟人略带鄙视地瞪他一眼，一脸“你是白痴”的表情。
　　“哎？”他惊异地看他一眼，停止了后缩的动作。
　　接过碗，阻止了孙惟人准备喂他的举动，屏住气一口喝完。
　　……
　　咦？……甜……甜的？
　　药并没有苦味，而是微微带着点儿酸的甜味。
　　刚刚白挣扎了。
　　“这才乖嘛。”孙惟人看他乖顺地吃完药，很满意地点点头，接过碗，指了指床边的衣服，“你的衣服……嗯……你自己能穿吧？”
　　孙惟人果然照顾他的弟弟照顾习惯了……
　　穿好衣服，孙惟人又给他找了个厚厚的披风裹住，才带他走出屋子。
　　门外是一个小院子，院角有一棵大大的梧桐树。
　　树上吊着个小秋千，小巧可爱。
　　院子里还晒着一些药材。
　　孙惟人的屋子好像就只有一间卧室一个小厅堂外加一个厨房。而且都很小。
　　但是很舒服。
　　小厅堂里摆着张桌子，旁边两张椅子，桌上有三个菜。
　　炒白菜，莲藕排骨汤，清蒸鱼。
　　好……清淡……
　　月蟾回头看看孙惟人。
　　是因为月蟾是病人不能吃刺激的食物吗？
　　并没有问出口。
　　吃饭的时候发现孙惟人的举止很……优雅。
　　异常的斯文优雅，让人觉得他似乎是遗落在民间的贵族呢。
　　“你……是贵族吗？”终于问出口，月蟾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哎？”抬头看着对面的孩子，孙惟人莫明其妙。
　　“你吃饭这么斯文啊？”
　　“嘿嘿，本人可是生来就具有出众气质的啊。”果然，一张嘴，所有优雅的形象瞬间崩塌，孙惟人还是他昨天认识的那个有点儿“无赖气质”的孙惟人啊。

　　洋洋秦岭，巍巍终南，关中南屏，数百里群山，叠峰邃谷，博大深远，山青水秀，幽静爽馨，地广人稀，空气清新。
　　孙惟人住的地方，是终南山不知哪一峰脚下的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
　　今天城东有集市。
　　他们在集市上逛着，两个人年纪都不大，对新奇的东西很感兴趣。
　　特别是那些摊主自己做的小玩意儿，糖人儿，草编的蚂蚱，小风车儿，甚至小孩儿手里拿着的竹蜻蜓，他们都很喜欢。
　　天气也很好，阳光清清亮亮的，显得干净纯良。
　　孙惟人给月蟾在林家铺子里订做了一身新衣服，今天正好去拿。
　　换了一身衣服的月蟾从里间出来，孙惟人开心地迎上去。
　　新衣是藏青的颜色，这样比较不容易弄脏。用的也不是顶好的料子，只是普通的麻布。
　　月蟾年纪小，五官清秀，且带着一点儿少年人的稚嫩，穿上一身藏青的衣服，倒掩盖了几分稚气。
　　他卧床十几日，脸色还有些许苍白，这一身藏青色，愈发映衬的眉目漆黑，五官清晰明亮，少年人的稚气减少，便陡然间有了几分镇定的气势来。
　　“怎么样？好不好看？”到底是小孩儿，穿了新衣，迫不及待的便要孙惟人看。
　　“……好看……”孙惟人倒没有想到月蟾穿深色衣服会有这番变化，心里也觉得月蟾换了衣服变得更好看了，便老实回答。
　　“是么？”月蟾听了眉开眼笑，眼睛眯起来，像两盏弯弯的月亮。
　　孙惟人又呆了一呆，觉得月蟾笑起来也真好看，然而恻眼看见铺子里的小伙计也呆呆的看着月蟾的笑脸，心里忽然有点儿不痛快，上前把月蟾拉出了铺子。
　　“哎，哎……你走这么急做什么？”月蟾被拉着走，脚步有点儿踉跄，觉得莫明其妙。
　　这样逛逛停停，孙惟人又带着月蟾进了首饰铺子。
　　“你要买首饰么？”月蟾扯了扯孙惟人的袖子。
　　“嗯，你这么白，给你买个玉镯子戴着肯定好看。”
　　“……孙惟人……我们还没有这么熟吧？”月蟾略带惶惑道，“……你不用帮我买这么多东西，我可没法还你啊。”
　　“哎？不用你还啊。”孙惟人指着一个碧玉镯子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月蟾虽然微觉不安，但见孙惟人和老板杀价甚为专注，便也慢慢释然。
　　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对别人的一种尊重吧。

　　月上中天，银白的月光撒在路上，煞是可爱。
　　孙惟人还带着月蟾在镇上有名的四季楼里吃了饭，因此一圈儿逛完，已经是晚上了。
　　路边稀松几棵树，叶子将月光分割的细细碎碎的，像银白的鳞片。
　　孙惟人蹦蹦跳跳的踩着那些月光的鳞片，一手还牢牢的牵着月蟾。
　　月蟾其实比孙惟人要小，但是此刻觉得孙惟人的行为真的很幼稚。
　　“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居然救了我。”
　　“咦？什么叫我这样的人？”孙惟人不跳了，停下来两手将月蟾的脸搬向自己，眼睛定定地盯住月蟾的眼睛。
　　“……嗯……你这样……随性的……人，行了吧？”月蟾一怔，倒也没有具体觉得孙惟人是怎样的人，被他一问，倒真的想了一想。
　　“我随性？”孙惟人放开月蟾的脸，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为什么对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么好？”月蟾跟着孙惟人继续走。
　　“没什么啊，我现在不是认识你了么，我还照顾了你十几天呢。”孙惟人牵起月蟾的手，又蹦蹦跳跳的去踩那些月光，乐此不疲似的。
　　“况且，你长得很好看，我一看见你，就想这么好看的人我一定要救的。”
　　人都是喜欢美丽的东西的，更何况“人”本身，就是一个很美的东西呢。
　　有智慧的生灵，就只有人类一种了吧。
　　所以一定要好好珍惜呢。
　　“啊，到了。”孙惟人不跳了，推开院子门。
　　“孙少侠。”一个黑影从院墙的阴影里出来，上前作揖。
　　孙惟人把月蟾护到自己身后，看了黑影一会儿：“足下是？”
　　“小人是来送帖子的。”黑影递上一个物件，“嵩山派丘少侠继任掌门大典，请孙少侠前去观礼。”
　　“咦？丘云真？”
　　“是的，丘掌门说请孙少侠务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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