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秦风

　　第三十四章：久别重逢
　　两人一别数月，李云琦那身子病弱，秦珏日日挂心，奈何李云琦竟是一封书信未至。舟车劳顿，他在路上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也不知可清瘦了些，那些宿疾恐亦有所发作，这一去元气定是大伤，也不知几时才能补的回来。
　　他这忧心不已，牵肠挂肚的过了这些时日，人竟也清减了些许。平素高大的身躯，单看那背影竟有些凄凉，秦涛心里煎熬，想宽慰他两句，每每话至嘴边又憋了回去。
　　面对秦珏时，他着实不愿提起李云琦。
　　这日日看秦珏憔悴下去，秦涛犹如油煎，一时想他早些归来好缓了相思，一时又想他若不回也罢。这想法却也只是转瞬的事，他对李云琦虽是有怨，却也不想他生出些事端来。说到底，他只是个对自个狠心的主，背地里希望李云琦魂归异乡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今早两人去城内茶馆查看，却听店内有人言及李家那败家少年回来了。秦珏捏了几粒新茶，指腹搓揉间一股清香之味。他笑着与掌柜的寒暄，秦涛在旁翻看账本，乍听此言，当下一愣，茶叶簌簌的碎了一手犹未发觉。倒是秦涛耳尖心明，当下便去看他，见他满脸欣喜期盼，心下一黯，暗吸一口气憋住苦涩道“爷，今日茶肆也无大事，秦涛一人即可。这里无事，爷便先回吧。”
　　秦珏一听李云琦归来，多日来的担忧非但未减半分，倒是生出了些惶恐不安来。
　　旁边交谈之人不知秦珏的心思，将李云琦在京卧病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啧啧感慨那浪子想要回头也得看身子骨撑不撑得住。
　　秦珏心里七上八下，他做事向来稳重，鲜少会有失态之时。此时满脑子皆是李云琦独自流落异乡，身染重病的情形，心下凉了几许，也顾不得与秦涛多言，只嗯了一声，拔腿便往外走。
　　秦涛望着他慌张的背影，垂首细看账本，掌柜的立在一旁，详细的和他讲解茶肆之事，他眼神飘忽也不知听进多少。
　　秦珏一出茶肆，秋风一吹，倒有几分清醒。他这方归，怕是回了李府，自个还需到李府寻他才是。他这整好衣衫锦帽，疾步往李府赶去。李家众人对秦珏早已熟悉，也知他与自家公子是兄弟相称，未通报便将人放了进来。
　　秦珏一进府，倒是吃惊不小。这李府一家子眼巴巴的坐在屋内，李老爷子更是不时喝茶，脸上一片焦躁之色，这李夫人虽无力的靠着椅子，气色倒是好了不少，这些日子以来怕是少不了精细调养。
　　大厅的人见来人是他，倒也一惊，秦珏不明所以的站在厅内，开口道“李伯父安好，小侄听闻贤弟归来，特意来看看他。这来的匆忙，也未备下礼品，还望您老勿怪才是。”
　　言罢便察觉李老爷子脸色不对，秦珏很是莫名，但闻李釜道“贤侄怕是不知，我家云琦虽已至渝州却是未归家，而是去了别处。”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秦珏一眼，李夫人早已命人备了茶水，此时招呼秦珏坐下道“云琦那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倒是贤侄你可得多担待些，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才是。”
　　秦珏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是何等的精明，方才李老爷子那一眼扫过来，秦珏便猜到李云琦怕是去了秦府。
　　那小子心里念着他，秦珏心里自是欢喜，却又隐隐觉得这欢喜中掺杂了些不可言明的隐秘，是以七分欢喜三分忐忑让他倒是不安起来。
　　李云瑜一身长衫，手里拿着书卷闲闲瞅他一眼，半晌才道，“秦老板，若想见我那哥哥，还是早些回去才是。李家这大宅自大哥离去后，你时常来，日后应亦常来，今日李府众人也不留你，且回吧。”
　　李夫人轻咳一声，斥责道，“云瑜！”
　　李云瑜拿着书卷退到一旁，微一垂首道，“儿子还有书需读，先行退下了。”
　　李釜也不拦他，挥手便让他离开。
　　李云瑜退到后院，暗自摇首，他虽不喜秦珏，却又拗不过他那倔脾气的大哥。如秦珏那般深谋远虑的人，怎会平白无故与人亲近。当初邀李云琦入秦府，若说秦珏未存些不该有的心思，他可不信。偏李府落难时，一直帮衬的也是他。至于为何帮衬，有几分是为了李云琦，倒是无人知晓。
　　眼下，若秦珏仍旧顾念李云琦，那于李府便无坏处。他们李府做了多年生意，根基在此，还由不得秦珏翻云覆雨。想从李云琦那处得些好处，也得看看他们李家许不许！
　　他这收了书卷回屋，小窗正开，窗外落叶飘散，平添寂寞。李云瑜将目光从枯树上离开，转而又去看那圣贤书。
　　秦珏泰然自若的饮了茶，这才道，“既然贤弟不在，小侄也就告辞了。若贤弟归来，还望转告小侄的关切之意。云琦若是有空，可到我那处多住几日，做大哥的可是念的紧。”
　　李釜见他有意示好，随即一笑，轻捋胡须道，“如此那就叨扰贤侄了。虽说云琦以往荒唐了些，不过......这些时日你也知晓，他这性子倒是变了不少。我年纪大了，又病了这么一场，身子大不如前。这李府的生意还得做下去，我不行了，还有云琦你说是么......”
　　李夫人一听他这话，小声啜泣道，“老爷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身子硬朗的很。”
　　秦珏这才知道何为梨花带雨、引人怜惜，李老爷子叹息一声道，“不服老不行！”
　　若说这李釜才四十左右，着实说不上年迈，他却有意在秦珏面上软上一软，为李云琦争些机会。
　　秦珏哪不知他心思，遂道，“伯父说的是，云琦的事我这做大哥的不能不上心，您老放心，有我在，我定不会让他吃亏就是。”
　　李釜是商人，他秦珏亦是。
　　想从他秦珏这讨些好处也不是不可，他看中的人，自会使劲心思的帮衬。若有人威逼利诱，他亦是个识时务的人，有利可图他更是不会错过。
　　他对李云琦生了怜惜之情，平素自是想要多帮衬着他，此时却被李釜变着法子讨要，心里却有些异常。
　　李釜点头，“如此，若贤侄见到云琦也代老夫告知犬子，连日劳顿，他可先不回府，自个歇息去吧。”
　　秦珏应下这才离开李釜。
　　他这料想李云琦怕是已在秦府，方才在李府时感到的一丝不舒服，竟也消了。想到那人离去时，低声问等他可好，想他望着他时的殷盼的眼神，想他捏紧那块翠绿玉佩的白皙手指，想到心里满满都是他。
　　秦珏竟觉一刻也不等不及，想要看看那人如今的模样，那张苍白无血的脸可曾染了风霜。那瘦弱的身躯一路前行承载了过往未曾有过的重量，这一路，他的艰辛可说给他听。
　　他想他是他大哥，那些苦那些累，他若说，他都愿意听。
　　他这疾步如风，眼见秦府越来越近，胸膛处跳动的声响如锤般猛击在心口，一阵阵的扰的他气息不稳。
　　秦珏竟也觉得不安，期盼与忐忑交织，他的脸色涨红，热辣的汗滴从额头落下竟也未觉察到，一心只有见见他。
　　见他便是念他，念他便想见他。
　　秦珏此时尚未知，自己早已深陷其中。
　　李云琦更是不知，自始至终陪着他的人一直都是秦珏。
　　人说，动机不纯，势必去向不明。
　　于他们而言，也许并不是如此。
　　人心，岂不是最善变的，亦最难算的。当初，他们算计的便是人心，此刻便亦将自己的心算了进去。
　　秋日的暖风和煦，秦珏猛的停在秦府，锐利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人，满眼都是久别重逢的释然。李云琦仍旧是去时的一身大红锦绣衣袍，他送的那块玉佩此刻正静静的挂在腰际，一切都如当初。他的面色仍旧苍白，身形更是清瘦，那双总是寡情的眼睛此刻却是盈满笑意。
　　他张了张嘴，轻笑着道，“大哥，我回来了。”
　　秦珏心口一暖，不由上前一步，将人抱了个满怀。
　　李云琦微微一愣，转瞬便拍了拍他后背，低声道，“大哥！”
　　他亦不多话，只是不住呢喃着大哥，一声声含着深情，好似要将这两字咀嚼吞咽下腹一般。
　　秦珏亲昵的揉了揉他头发，感受他衣袍下瘦骨嶙峋的身躯，深深叹息道，“回来就好。”
　　李云琦蹭了蹭他脸颊，说不出的亲昵。
　　秦珏却是心口一颤，缓缓推开他，忽闪了眼神道，“进去吧，和大哥说说你这些时日的事。”
　　李云琦看见他躲闪的眼神，咬紧了嘴唇，强迫自己转了眼神，只道了声好。
　　他心下凄凉，秦珏待他怕真的只是兄弟之情。
　　他与秦涛，竟要面临一样的困境。
　　他能挣扎的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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