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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
金樽，巨觥，，醇酒，酒色翠绿。
马群空坐在桌子的最上首，云在天陪在下首，花满天也坐在了荆红衣身边，只有公孙断不告而别。
傅红雪也沉默的看着眼前的酒杯，他不能也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坐在最前面的男人，他害怕这个人看到自己眼睛里的仇恨。叶开就坐在傅红雪的右手边，依旧挂着他那张招牌笑脸自顾自的喝酒，只是余光总不经意的扫过傅红雪的后背，慕容明珠也在喝酒，他的余光也在注意着傅红雪，看着傅红雪的刀，只有飞天蜘蛛脸色铁青，不得不和酩酊大醉的乐乐山坐在末席。
但这一次荆红衣去没有在看傅红雪，花满天斟满了他手里的酒杯，他就慢慢的仰头喝了下去，又侧过头去看着马群空的手。马群空的一双手就放在桌子上，右手黝黑粗壮，左手却已经被人连同掌心一刀削去，就只剩下一根孤零零拇指。
荆红衣的视线太直白，所以马群空的手指轻轻的动了一下，也抬起头来看着少年。少年的手指白皙纤长，这绝不是一双练武之人能够娇养出来的手，少年的眼神清亮骄纵，这也不是一双精于心计的人能够有的眼睛。他原本怀疑过这个少年，但现在却已经否定了这种可能，若是一个人能够忍耐18年的仇恨，这个就绝不会忍耐不下芳龄的挑衅而非要吃一碟子马肉。荆无命的义子，路小佳的师弟并不是要来杀自己的人，这让马群空绷紧的脸颊缓和了一分，他的语调里甚至还带上了长辈对于小辈的亲热，喝了酒笑着开口问他，“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的故事，想要知道是谁砍了我的这只手？”
万马堂的势力和财富都是如日中天，马群空的武功和威望也是如日中天，当今江湖上敢于并且能够砍下马老板四根手指的人实在不多。众人不由的都等着马群空的下文，就连乐乐山的呼噜顿了顿，突然挺起腰来喝了一大口酒。
荆红衣的眼角又弯了，摇了摇头，“关东刀马，天下无双。二十年前，武林中只知有神刀堂，不知有万马堂，二十年后，江湖中只剩下万马堂，而没有神刀堂。”马群空意外的点了点头，赞叹了一句红衣楼的消息灵通，少年脸上的笑容越发愉悦起来，他的声音里也带着这种笑意，但这种笑意却像是水面上的倒影，模糊而虚幻，“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人知道神刀堂，只因为，二十年前神刀堂上上下下从堂主到小厮都已经死绝，就连尚在襁褓中的幼儿也被灭口。”
马群空的脸颊颤抖起来，但很快有恢复了平静，“没错，当时我就在场。那一年梅花开的最好，我便邀约了白兄全家一同去梅花庵赏花，谁知却遭了仇人埋伏，这四根手指就那时候被人砍去的。”他的眼神还是很平静，但是眼睛里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立的杀意，“当年如果我没有邀请白兄去梅花庵，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惨剧。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暗查当晚的凶手，可是当时那些人的脸上都蒙着黑巾，直到现在也不能够替神刀堂上下数百口人命报仇雪恨——”
大厅里静寂无声，像是已经被这种杀意冻结。荆红衣不说话了，也许是不甚酒力，少年慵懒的半靠在花满天身上，抿起的嘴唇上，眯着的眼睛里都带着浅浅的水意。叶开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了闪，又转回脖子去看马群空，追问了一句，“不知道神刀堂的人，又都是如何死的呢？”
马群空低头看了有自己的左手，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死在刀下。神刀堂的每一个人，都是被人一刀砍断了头颅，死在冰天雪地里。我的这只手，也就着被那同样的一柄刀削断的。这笔血债，十八年来，我未曾有一日能够忘却。神刀、万马，本出一门，患难同当，恩仇相共。”说到这里，他突然看了眼一直低头沉默的傅红雪，“这十八年来，我一直都在找那柄刀，人虽然能够用黑巾蒙面，但刀却不能够用黑巾蒙住。”
这就是暗示傅红雪要拔出刀来以证清白了，大家都在看傅红雪，叶开拎起酒杯晃了晃，去把视线投向荆红衣。他在等着荆红衣开口，荆红衣一直都在护着傅红雪，但这一次少年却不准备开口。开口的人是慕容明珠，“这已经是十八年前的旧案，十八年前，除了乐大先生，在座的诸位不过都还是个孩子，哪有这样的本事？”这实在是出人意料，谁也想不到慕容明珠会仗义执言，但他很快打破了众人的期待，“马老板莫不是杯弓蛇影，十年井绳，所以才不敢要人着带刀剑进来万马堂？”
只这么一句话，就轻描淡写的把自己断剑的尴尬转到了马群空身上。马群空像是没有听出来，只沉默不语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云在天咳嗽了一声，笑着换个话题，“慕容公子是否已经成亲？”
慕容明珠怔了怔，猜不透他的意思，只能点了点头，“我已经成亲三年，膝下还有一儿一女。”
云在天又笑了笑，问他，“阁下若是和人有仇，等阁下老迈无力时，谁会去替阁下复仇？”
慕容明珠哽住了。因为他已经明白云在天的意思，若是他老迈无力之时，当然是自然会要自己的儿子去复仇。马群空已经过了而立，所以当年的凶手自然也已经老迈，若真的还要来寻仇，就只能要自己的儿子来万马堂。
慕容明珠明白了，别人自然也都明白了。云在天没有再问下去，只是看了眼花满天，暗示他接茬，可是后者只顾着怀里的嘉人，压根没想着要开口。一直都孤家寡人的云在天悲愤了，从袖子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昨晚，万马堂里死了三十八条狗，三百九十三只鸡，其中就有花场主养的十八条藏獒。”
鸡犬不留。显然这个仇人并不准备现在就光明正大的杀上门来，立刻了结这桩血仇，而是宁可劳心劳力的杀鸡宰狗，只为了要弄的万马堂里人心惶惶。
那十八条藏獒已经精心饲养了许多年，每一条都是他的宝贝，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告诉他这个噩耗。花满天的眼角抽了抽，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云在天，慢慢的开口，“若一个人已经等了十八年，在到达边城的时候，他就绝不会再多浪费一天，所以这个人就只能是在昨晚到的边城。”
飞天蜘蛛突然站了起来，咬着牙反问，“马老板想必认为我们这六人之中，有人特地来寻仇报复的，今晚将我们找到这里来，为的就是要找出这个人？”
马群空没有开口，他的视线慢慢的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仔细的审视每个人的表情眼神。反倒是荆红衣打了个哈欠，扯了扯马群空垂落的一缕发丝，淡淡的问他，“今晚能找得出么？”
一时半会自然是找不出的。花满天斟酌的看了眼马群空的表情，于是笑着扶着荆红衣站起来，“今夜已经夜深，回城路途遥远，万马堂已经为各位准备了客房，但请委屈一夜，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飞天蜘蛛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乐乐山摇摇晃晃，但是每个人都站了起来，没有人坚持要走，谁都不想要让人觉得自己心虚，更何况漆黑的荒原上说不定还隐藏着个神秘的凶徒。
花满带着荆红衣不知道去了哪里，云在天扶着乐乐山走在最前面。傅红雪拖着沉重的脚步，沉重的脚步走在砂石上，又仿佛是刀锋在刮着骨头。叶开故意放慢了脚步，不经意的落到了傅红雪身边，咳嗽了一声开口搭讪，“一个人若是想要将别人的满门斩尽杀绝，只怕都不愿再留在那人家里的。就算肯留下来，也必定会做些和别人不同的举动，甚至说不定还会趁机做些别的事情。”
傅红雪没有开口，但脚下的步子却更慢了。叶开笑了笑，又接着说，“你知不知道马群空心里最怀疑的人是谁？原本是荆红衣，现在却是我和你。”
傅红雪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旁边突然就响起一个声音，“为什么还有荆红衣？”
两人都转过头看着慕容明珠，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落在后面，“荆红衣除了一竿毛笔什么都拿不动，更别提要他去杀鸡宰狗。”说着还挑了挑眉去看傅红雪手里的刀，笑着反问，“难道像我这样忍辱负重的江湖高手竟不比他更可疑？”
傅红雪沉默了一会，半晌才挤出三个字，“你用剑。”
慕容明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空荡荡的腰带，慢悠悠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使刀？”
叶开怔了下，也笑了。慕容世家原本就不是以剑成名的，只不过慕容明珠总是带着一柄剑，一柄装饰奢华的剑。这样的剑不适合杀人，所以慕容明珠也从没有用这柄剑杀过人。谁规定一个佩剑的人就只能是个剑客，谁规定慕容明珠就不能是个刀客呢？
他突然觉得慕容明珠是个有趣的人。这样一个人特意跑到边城来，又特意伪装成一个胸无城府的世家纨绔，自然会又特别的目的。当然这样的一个人绝不肯轻易说出自己的目的，叶开摸了摸鼻子开口，“你和荆红衣是旧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叶开提问的时候并不确定慕容明珠就愿意回答，但是后者却毫不在意的点了点头，“我同他不仅是旧识，还是仇人，洛阳城里无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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