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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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四的时候，刘奶奶去世了。为了能够见到陈子木，我特地请假回来。陈子木打小就很孝敬姥姥，他就算再躲着我，也不至于连姥姥的葬礼都不回来。可是左顾右盼之后确实没有找到陈子木的身影，我有些坐不住了，跑到后堂问刘素清：“刘婶，陈子木没回来吗？”
　　刘素清猛然抬起头看着我，说不清楚她眼神里的东西，疑惑里仿佛带着惊喜，她抓着我的手问：“他是不是跟你说他要回来？”
　　“刘婶，他咋会跟我说回不回来，你不是不让我们联系了吗？”
　　她失望的瞪我说：“他没跟你联系？不可能，他不是为了和你好，连作孽也不怕，连他娘也不要了吗？不可能……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刘素清神经质的看着我，后堂里忙活的几个男人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只能茫然的摇头。听了刘素清的话我也蒙了，我一直以为陈子木是因为刘素清的阻挠而不跟我联系的，绝没想到是这样。
　　刘素清因为过度操劳，加上刚刚的情绪失控，一时间没顺上气来，晕了过去，家里顿时乱了起来。我妈和胖叔等一群人围着刘素清，帮她醒过来，我站在一边看着，脑袋里全是嗡嗡的声音。走到堂屋，看着忙里忙外的人群，有一瞬竟不记得他们在忙什么了。

　　送走了刘奶奶，刘素清到省城找我，要我帮她找陈子木。她的这个决定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不过对她来说，对我的厌恶，远不及找到陈子木重要。
　　她出现在省城的时候，已经比在家里时平静了很多，又恢复了冰山的样子。
　　我问：“刘婶，是你不让陈子木和我来往的，对不对？”
　　“没错，因为我憎恨你们家的人。”她好好的看着我，等我的反应。
　　我想了想，问她：“那封信呢？”
　　“我烧了。”
　　“你太过分了。”
　　“那信是我儿子写的，我干嘛不能烧？”
　　我不想跟她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又问道：“信里都说啥了？”
　　她抿着嘴，许久后说：“无论如何，我不想他再跟你们家的人有牵扯了，这些年吃过的那些苦，我怕了！”
　　我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既然不想陈子木跟我们家的人牵扯，又为何找我去印度。她看出了我的心思，淡然的解释道：“你和他通过那么久的信，找他应该比别人容易些。找到了他，一切回来再说。”
　　“你还有事瞒着我？”要是只是因为她憎恨我们家的人而不让陈子木理我，陈子木不至于彻底失踪的。
　　“等找到子木，你自然就明白了！你放心，所有的费用由我和子木的奶奶来出，去还是不去，你自己拿个主意。”刘素清还是一样的清高，哪怕托人帮忙，依旧毫不隐藏那股傲气。或许她早就吃准了，我不会拒绝，所以才这么嚣张的吧。
　　她赢了，我确实没有拒绝。不是为了帮她，只是心有不甘。
　　我妈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了我和陈子木的事情，她坚决反对我去印度，说如果我真的去就打断我的腿。幸好她说的不是断绝母女关系，这我就放心了。打断我的腿，我还真就知道她狠不下那心，没那能耐。
　　于是一毕业，就拖乔雪帮忙，去了印度。

　　（陈子木日记）2003年7月4日
　　亲爱的孟言，就此告别吧，从此天各一方，再无瓜葛。
　　从未想到和你有关的一切全然只是荒诞可怕的嘲讽，原谅我，哪怕只是看着我在另一个遥远的国度里苟活。只愿佛祖保佑，我妈永远不会告诉你这个可怕的事实，让它永远远离你。
　　原以为，来到印度，更接近佛，可以换得自由，可是错了，只要过去永远存在，我便无法自由。所以，允许我郑重告别。
　　终于如海子所言：在这个时候，永远分别，是唯一的理由。

　　55
　　故事讲到这里，乔韦川周围已经有一大堆烟头了，夜慢慢的覆盖了整个孟买。不管是婚礼还是葬礼，人也都散尽了。他仰着头眼神迷离的望着走廊上的灯，悠悠的说：“你有种。”
　　我诧异的看着他。
　　他吐出缭绕的烟圈，然后将烟头按在地上熄灭，起身拍拍屁股说：“走吧，天都黑了。”
　　我继续坐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没有动，没想到把从前回忆了一遍，心里却更空寂了。

　　第二天，我们在餐馆里打扫的时候，阿同抬着拖把出来，乔韦川叫住他，递给他一张支票。阿同看看支票，在愣愣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乔韦川喝了口茶，不耐烦的说：“银行借的，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多钱啊？”
　　阿同顿时笑了起来，朝乔韦川鞠了一个躬后，欣喜的走了。
　　我问：“怎么回事儿？”
　　“不是这小子急着想结婚，可惜对方是个‘要债的’，开口就是一百万卢比。阿同前几天不是找我借钱吗？他要娶的这老婆在印度可是顶贵的了！”
　　“一百万卢比有多少？”
　　“十五万人民币差一点点吧，是不是很贵？”他挑起眉问我。
　　“也不算，在中国的话，这不算很贵，她没要车要房子已经算不错了。”
　　“要车要房？现在的中国女孩儿都这样？”他有些惊讶，“印度女孩子都听婆家或者长辈的，哪能那么嚣张！”
　　“中国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这样，你要是绩优股的话，不谈房子车子也成。你说既痴又傻的穷光蛋，哪个女孩愿意嫁？”
　　“现在中国女孩子都不管感情，是不是太物质了？”他似乎更感兴趣了。
　　我摇摇头说：“你要这样说话就显得浅薄了，首先太以偏概全；其次呢，谁说有车有房就不能有真感情了？谁说有能力有人品就不能有真感情了？莫非随便逮着个人就爱得死去活来那叫感情啊？爱情本来就是得讲条件的，比如你喜欢一个女孩子，她长得漂亮，或者人家有气质，那就是人家的条件嘛！”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缓缓的问：“那你喜欢陈子木是因为他有什么？”
　　这一问顿时把我搞懵了，因为刚刚是一时兴起吹的，关于为什么喜欢陈子木，还真么想过。我说：“你等我好好想想，他这个人啊……”莫名奇妙的，顿时又觉得所有的赞美放在陈子木身上都只是敷衍，喜欢他就只是因为喜欢看见他，喜欢和他在一起。我顿时怂了，像瘪了的气球，恹恹的说：“我不知道。”
　　“看见了吧，别光会说大道理，道理好听，可不一定人人适用。”他又以胜利者的姿态站起来，然后抚慰性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满意的走了。我忽然又想起件事情，跑出去问他：“阿同要娶的是不是卡尼？你不是说不帮他的吗？”
　　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睛说：“我不帮他你帮啊？”然后关上车门开车走了，我看着他车尾掀起的一阵灰尘。

《时光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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