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遗照

　　25
　　回到学校，做早操的时候遇见陈子木，他看了我一眼便把眼神避开了。人长大了，彼此之间会越走越远，原来说的是真的。见他手里捏了一本《金刚经》，吓了阿英一跳，抓住我问：“他看经书诶，不会走火入魔了吧？”
　　我只是看着他走远，没有回答阿英。
　　下午去图书室时路过操场，看见陈子木一个人在操场上打球，便停下脚在旁边看着。我说：“陈子木，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不理我，仿佛没有听到一样，依旧玩着手里的球。我说：“昨天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是我奶奶不对……”
　　“……”
　　看着他如此冷漠，我真想冲上去拖着他把话讲清楚，可还是耐着性子对他说：“陈子木，你心里咋想的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这算啥意思嘛！”
　　他瞄准球栏，投进了一个球。
　　我知道奶奶昨天那态度是惹恼他了，他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铁定受不了姥姥受欺负。我站在原地想着要怎么跟他搭上话，想了一会儿，我抬头问：“对了，那个肉芽组织是个啥东西啊？”
　　他惊愕的转过头来，便看见苏琳买水回来了，又转回去继续打球。
　　苏琳看见我尴尬的笑了笑，说：“孟言也在啊？那你喝我的吧，我再去买！”说着把一瓶健力宝递给我。
　　我没接她递过来的饮料，直接问她：“你咋会在这里？”刚问出口，我就后悔了。
　　她矜持的笑着问：“我干嘛不能在这里？再说了，大家不都是同学吗？”
　　“也没见你对其他同学这么热心啊！”
　　她听完，意味深长的笑了。

　　我猜陈子木这回是真铁了心不想理我了，反正他妈不是正好不让他跟我来往吗？于是我也只好无奈接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回，等哪天他想通了，还是会愿意跟我玩的吧！
　　我每天最早去教室看书，最晚回宿舍睡觉。会在英语课上睡觉，但一定会在历史课上认真听讲；最喜欢上地理课，尤其是人文地理的部分，每一节课仿佛要遨游一个地方，在大脑里勾勒一个又一个地方的风景。我想等我以后赚了钱，即便出不了国，也要去全国的各个地方看看。西双版纳州的热带雨林；西藏的千年雪山；新疆的荒原大漠；内蒙的大草原；最后去海南，在那里搭个棚做酒吧……那谁谁不是说了吗？‘从天南到海北，不过是一抬腿的距离’，真好，一抬腿的距离。
　　那时候回家，电视机里播放的全是小燕子演的《情深深雨蒙蒙》，但她已经不再没心没肺的快乐了，没有了皇阿玛爱护的她要为生计辛苦奔忙，为爱情烦恼……看到她我便想起好久不见的林小月，她去深圳打工了，再也没有了消息。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我总想：要是她在就好了。每当想起这些，就打开楼上的木窗，仰望星空，在心里默念那些只想告诉她一个人的故事和无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好朋友，若不是因为偶尔的孤寂，和她在一起的那些回忆也不会忽然像洪水猛兽般袭来。
　　总有一天，曾经的那些人也会像我忘记他们一样忘记了我。

　　26
　　周末回家的时候，看见二叔贼头贼脑的从陈子木家里出来。他刚出门就遇上了我，着实吓了一跳，先是愣了愣，然后搓着手傻乎乎的冲我笑。他又长胖了，从他变大的油肚上看得出来；脸还是跟以前一样黑，像把自家煤炭当粉抹了一样，不愧是开煤矿的。
　　我说：“二叔，你这是干嘛啊？”
　　他笑呵呵的说：“处理点事情，现在就走，矿上还有事情呢！”他说着拍拍我的肩膀便赶投胎似的冲了。
　　我回到家，看见我妈在柜台后面擦玻璃。我放下书包问她：“妈，我二叔来干嘛？”
　　我妈从柜台后面抬起头狐疑的看着我说：“你二叔啥时候来过？”
　　我跑到门外朝巷子里看，二叔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进屋对我妈说：“我刚看见他从陈子木家出来！”
　　我妈起身朝对面刘素清家看了看，贼兮兮的说：“你可别乱说啊！”
　　“我没乱说啊，是真的。”我辩解着，开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
　　我妈朝我头上拍了一把说：“别在外面胡说八道，就当啥都没看见。”
　　“哦……”我答应着，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2001年的暑假，每天只有我独守在家。老掌柜依旧上工地干活，我妈和胖婶一起到镇上的泡菜厂做临时工。常常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木窗外的天空发呆，天空很净很蓝，全世界安静得让人恐慌。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世界就这样静止了，以为自己的灵魂游离了。我幻想着自己能极目看到的天空下会是怎样的情景，是不是所有人都被放进那口叫做生活的大锅炉里沸腾，唯独遗漏了我一个……
　　有时候沐浴着晌午的阳光睡觉，不小心就梦魇了，任凭怎样叫喊也没有人来，只能尽力让自己心绪平复，然后慢慢的自然醒来。到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趴在窗台上看对面的陈子木，他和以前一样，除了看书就是写字，偶尔会抬根凳子到门口，和他姥姥说说话。
　　有一次他在给他姥姥剪脚甲的时候我伸出头去看，被他姥姥抬头看见了，她对我说挥挥手说：“孟言呐，你可站进去一点，摔下来可是不得了的哟！”
　　我咧着嘴朝她点点头，生怕被陈子木发现我在看他。陈子木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对他姥姥说：“姥姥，你又多管闲事了。”
　　当时我真想冲下去给他两腿子。

　　楼下的电话很突兀的响了起来，是阿瑾打来的，她兴奋的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大堆，我什么也没听清楚。我说：“你慢点，我听不懂！”
　　阿瑾压抑着激情说：“申奥成功啦，我们国家昨晚申奥成功了……”
　　记得那天是2001年7月14号。说实话，我不太明白申奥成功是怎么一回事儿，只知道肯定和奥运会有关系，肯定是件喜事。经过阿瑾的一番讲解，我才明白，我们国家是要在2008年举办奥运会。我笑了笑，心想：看见了吧，确实全世界都在忙碌，只有我的世界是静止的。不是寂寞，是不安。
　　没几天阿瑾又沮丧的给我来电话，说陆宁远去省城培训了，半年后才能回来，要我陪她到省城找他。我当然很乐意去，倒不是为了陪她，而是因为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省城长什么样呢。
　　老掌柜不大愿意我跑那么远，但我说：“爸，你想想，我都这么大人了，咋说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天天窝在屋里头，跟井底的青蛙有啥区别嘛？”
　　于是老掌柜觉得很有道理，把钱掏给我。

《时光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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