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如烟

　　那天我回到家了一趟，父亲坐在地上抽烟。他的面前摆着一个信封，上面字迹潦草。家里一切都很乱，桌子被掀翻了，酒瓶子倒在地上淌出黄色的液体，烟头的粉末在酒精中沸腾。冰箱大开着，所有的一切都不像样子。
　　父亲本就大大咧咧，他的衣服，丢的满地都是。
　　他不说话，死了一样的靠在沙发扶手上，我走过去，低下头，捡起了那个信封。信封的发信人没有写，我慢慢地掏出来，然后，全部散落。
　　厚厚的一沓照片。姐姐死前那一周的一个晚上的全部经历。男人的表情狰狞狂躁，姐姐的鲜血，沁红了白色的床单。我一直以为，姐姐是因为男友的不告而别才做出这样偏激的事情，其实…….
　　她的老板，欺负了她。照片上她的眼泪已经干了，全身污浊，青紫色的伤口还在渗出血丝。事后，她的老板让姐姐做他的情人，姐姐几乎是憎恨的走出了那间屋子。
　　不知所措的她无法告诉母亲，更无法告诉我，她选择相信她相处了四年的男友。她的男友看着已经不纯洁的姐姐，只是敷衍的安慰，把姐姐送回了家。从此，姐姐再也没有拨通他的手机。其实，男友早已打算回家乡工作，这件事，成了他回避与姐姐告别的完美理由。
　　一周后，绝望的姐姐，选择自杀。
　　知道真相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画面中，会笑会闹，什么都不在乎的姐姐，眼神已经完全涣散。我的心，一下子失去了痛感。我蹲下来，机械的收拾地上的杂物，指甲深深地掐在肉里。然后我夺过父亲的酒瓶，扔进了垃圾箱。
　　父亲终于抬眼，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用尽他全身的力气一般，扇了我一巴掌。本来是以为总会像听说的那样，脸肿起来，可惜，也只是红了。我突然想起，曾经听爷爷奶奶偷偷议论的，分家时，父母都希望分到姐姐。
　　我考上了名牌大学，没有庆功宴，可是姐姐？父母难得的聚在一起，给姐姐办了一场大大的惊喜宴会。那天，我没有带钥匙，趴在家门口，借着路灯，写完作业，在楼道里，睡了一晚。
　　我也曾经看到过，父亲在姐姐生日的时候，一次次在礼品店外徘徊，细心挑选后寄出价值不菲的礼物。而我的生日呢？
　　好在我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但是如果我死了，母亲会不会像父亲失去姐姐一样难过？真难说。
　　所以我缓缓地站起来，父亲明显哭过，也有数天没有清理了。我习惯于他不给我打电话，所以，也不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人民教师，不是你这样的，我不想除了还姐姐的手术钱还要给你伙食费。”父亲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你咋就是个这样的妹妹。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哦。”我把信封装进包里。放了二百块钱在桌角上，走出了父亲的房间。
　　四个小时的车程，准备好了的团圆，在姐姐死后竟四个月，还能让一个男人，颓废至此。
　　我拿着信封，那么我，就为你们，为你们的好女儿，为我姐姐，讨个公道。
　　站在姐姐工作室门口，她的同事呆呆的看着一个女孩，走进去：“照片上的这个男的在哪里。”
　　我把这个男的的头像剪下来放大。
　　“在哪里。”
　　“到底……”
　　“小姐，请您不要给我们添麻烦，请出去。”保安追了上来。
　　“还有没有道理，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的姐姐是怎么死的，我告诉你们，是被这个男的，是这个号称是你们领导的人渣给侮辱了！！”
　　座位上有些同事的眼神动了动，但是还是低下了头，一时间，没有人回答我。世态炎凉，我本就知道，这种场面，意料之中。
　　但是我，却没能很坚强，我突然失去了到这里来的理由。
　　为了钱？那我姐姐的死怎么算。为了讨回一个公道？难不成就是让他承认对我是强迫了你的姐姐陪我睡了一个晚上，对不起啊。
　　“找我？”没有什么官员的啤酒肚啊，满脸的横肉啊。这个男的，很结实，五十多岁的样子，长相确实很丑恶。
　　“要钱？你姐姐自己爬上了我的床，你问我要钱？”
　　“你！”
　　“你姐姐那天晚上弄完拿了我五千块钱，这钱，我也给了。她要死是她的事，我见过的女人多了，像你姐姐那么作的只有一个。”
　　“你这个禽兽，你TM死有余辜！”
　　那个男的走到我面前，狠狠地推了我一把。
　　“我告你啊，你别到这里来给我贱，滚，这件事我就不追究。”
　　十九岁的我，被本省最牛掰的外企的三个保安，扔到了马路边。天色不太好，我去买了包烟，本身就不会抽，可是抽着抽着，发觉真是个好东西。
　　太快了。
　　快到了我后悔，姐姐的惨死和父亲的厌恨，让我冲动到自取其辱。
　　当我走进学校的时候，天已经将黑，黄金周宿舍里的人都不在，我本来也没想着回来住。在图书馆的卫生间里，我抽完了最后一支烟。嗓子哑的说不出话，窗外下起了暴雨，我走下楼，雨水瞬间穿透了我的身体，夏天的雨依旧有些冷，我瑟缩着，想着要不要哭一哭。
　　“沈烟？”景言在我面前蹲下来。“你们宿舍是不是淋浴器坏了？”
　　这厮吓死我了。吓得我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头发也湿了，然后他问我：“你抽烟？”我没回答，我的嗓子坏了。
　　然后他把我拽了起来。
　　“你是一个女孩。”我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什么。
　　“带我去喝酒。”我对他说。
　　“哈？你嗓子怎么了？”
　　“景言，带我去喝酒。”
　　“抱歉，我想我不能，沈烟。”
　　我机械的走着，一步一步的，雨水在我的眼泪和泥土中徘徊。梨花树，残缺的不像样子，我笑，我在这里，喜欢过人，可我，连最爱的人，也无法面对。我？谈情说爱，没资格。
　　我要走近灯红酒绿的那一刻，景言冲上来，把我塞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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