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赫

　　凉夜如水，苏姩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后院地房顶上，头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浅白的月光映得凄凉。
　　潇湘院算是依山傍水而建，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姑娘们更是美艳得不可方物，那些深闺大院里的小姐虽是对她们的身份嗤之以鼻，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家男人把大半颗心都挂在那儿了。本来后院的墙修得挺低，富家公子或是文弱书生都能翻进来与姑娘们幽会，可是前些个日子被妈妈发现了，很快就把院墙修高了，那后门也加了一把厚重的锁，偶尔听得院墙外低低地传来几声叹息，便再没了声响。
　　难得清静。
　　“白娑？”听见身后有响动，苏姩惊觉地回头询问，见着来人，松了口气，继续望着深色的远山出神，眉目淡淡含愁，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娑身着象牙白的缎面带帽斗篷，斗篷上绣着像是树皮的纹路，奇奇怪怪的。低着头，脸被帽子遮住了大半，看不清脸色，“还是打听不到家主的消息，整个大殷的黑市都不接受悬赏，一群胆小如鼠的家伙。”
　　“也怪不得他们，人人都想活命，为了这个悬赏丢了小命他们怎么肯做？能劫走青木，必定有让他们畏惧的实力。”苏姩站起身拢了拢衣领，初夏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本以为这种地方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可竟是一些纵情声色的污秽。”
　　“当初劝着你别来这种地方你也不听。。。。。。不过要走的话，随时都可以啊。”
　　“走？走去哪里，回木家做个土皇帝？没有青木，你我在木家什么都不算，没人会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们看来，我们不过是依附着青木而活的两条狗。”苏姩自嘲地笑了笑。
　　白娑不答话了。没错，她们的一切都是青木给的，因为青木的地位尊贵，世人也对她们报以敬畏，如今青木不在了，她们却如同废物一般什么都做不了，即不能接管乌州事务，又不能寻回家主，又有谁会畏惧她们，只怕是巴不得痛打落水狗。
　　三月前，木家家主青木神秘失踪，皇帝对这一切不闻不问，只命那木家自行处理。苏姩有心接管木家，却只半月，乌州便秩序有乱，群起民愤。苏姩便不得不“退位让贤”，又经一月，便是连苏姩也失去了踪迹。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方才懒怠地接管了去。
　　渐起的风吹乱了头发，苏姩拘了一束头发别到耳后，转身说道：“白娑，你还记得青木的那本记载了十万大山神秘种族的书吗？”
　　“那本书？好像在木家的书房吧，我也就见过一次，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苏姩一点儿也不擅长说谎，着急地转身避开白娑的目光。
　　低着的头猛地一抬，白娑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脸震惊地说：“你难道想进十万大山？”
　　不语。
　　“不可以，就算你进了十万大山也找不到妖精一族，啊不是。。。。。。”白娑察觉自己说漏了嘴，忙改口却也来不及了。
　　苏姩僵硬地肩膀陡然松了，“你也知道那妖精的传说不是吗？他们。。。。。。。无所不能。”
　　“但去找他们的人，都没有再回来。小姐”白娑深知苏姩的脾气，也不劝阻，她无法改变什么，能做的只有跟随和服从，这是使命，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便退走了。
　　河水倒影着月光，泛着鱼鳞般的光泽，弱柳扶风。
　　苏姩跳下围墙，走在河边，就快后半夜了，月亮就要消失了，可她还是不想回去，一个人步幅极慢地走着。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无论是否会失去性命，就像你一样，可以为了他而死，不是吗？他不能就这么消失，或者就这么死去，那些秘密若是与黄土永在，还有什么意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山风不知怎的竟冷了起来，苏姩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奇地四下张望，只听——
　　“这不是木家尊贵的小姐吗？怎么竟沦落成了娼妓？”男人的声音里满是戏谑。苏姩猛地回头，只见一个淡淡地黑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背着光看不清是谁。
　　“你是谁？”
　　“我？很快你就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我有必要知道你是谁吗？”苏姩淡淡地回答，并不想搭理来人。
　　“当然有”男人向上抛起一个东西，刚好被月光照着，苏姩能看得清楚，是一枚戒指，镶嵌着幽蓝色的宝石，而后又落回男人手里。
　　苏姩的眼睛猛地一瞪，闪身向阴影疾射而去，途经带起的风与山风对碰，震碎了岸边的杨柳枝。落地却空无一人。
　　“那个戒指是从哪来的！？”厉声问道。
　　“想知道吗？那就跟我走。”苏姩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绕着她转了三圈，忽然又不见了踪影，“城外正北三百里。”
　　城外正北三百里？那不是十万大山的外围吗？
　　苏姩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往城外赶去。那戒指是青木的贴身之物，十六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青木把戒指摘下，她甚至见过青木盯着戒指看了半个时辰，那眼神，就像是看他的性命。
　　青木不会死，绝对不会！
　　转眼已出了城门，苏姩向来对自己的轻功十分自信，这是她这十六年唯一修炼的东西，青木说，这对保持身材有好处。
　　愈见凌厉的山风刮得脸生疼，嗡嗡地呼啸声让苏姩头痛欲裂，男人并没有约定时间，可是苏姩还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生怕晚了一会，便会、便会出什么事。
　　转眼便是后半夜，月亮敛了光华，城外的山林里伸手不见五指，苏姩只好放慢了速度，小心地听着风声避开障碍物。
　　身子渐乏，如同被蚁类啃食的痒痛感阵阵袭来，苏姩的速度慢道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踉跄地走着，扶着树干喘着粗气。若是稍微有些光亮，她也能发现自己的背上和四肢布满绿色的小点，像是某种植物的种子。
　　“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苏姩使劲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耳边的嗡鸣忽然变得柔了，柔柔地催人入梦。迷迷糊糊地觉得身子变轻了，就像。。。。。。就像是很小的时候，被那个自己唤作娘的女人抱着的感觉。
　　很轻，很暖，又有些奇怪。。。。。。侧身睡得沉了。

　　“这就是你们等了万年的人？真是不堪一击”，两人立于山巅，静静地看着山下茂密的树林。
　　明显，另一人并不想搭理他。
　　静默良久。
　　天泛起了鱼肚白，两人像是披着曙光的神在审判众生。
　　“她怎么一点觉醒的迹象都没有？对你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男人的声音和他的面色一样冷。
　　“这，你得问问你的好弟弟了，我可不知道。我家主子可是等她觉醒等了很久呢。”
　　“她若是觉醒了，就凭古瑨那重伤之躯能和她对抗？不知她近日状态如何？”
　　眼波一顿，“这可用不着你来担心，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向她解释你灭人满门的事吧，觉醒后这记忆可不会消失，依着她重情重义的性子，你可有苦头好吃了”，轻笑。
　　山下渐起的猿啸鸟啼甚是欢愉。
　　“别想辩解了，你比我更了解她，知道她，会怎么做。”
　　“够了，做你该做的事去，你的命对我来说不过一纸契约而已，你同样也知道，我会怎么做。”
　　“呵呵，那小的先告退了。”
　　红日在男人身后升起，笼着一层浓云，刚毅的轮廓多了几分冷硬的暖色。没人知道此后的大殷会发生什么，这究竟是盛世里的礼赞还是末世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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