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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归(2)
II。
荆阳乃千古南北险关,雄跨两峡三水汇流之处,此城也是南国的命门,城墙自然也修得比别处坚厚固实。
城中楼阁参差,十万人家自高祖皇帝开疆以来,久居于此,五年前,这里曾是哀鸿遍野,刁斗彻夜的杀伐之地。如今,却一派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升平气象。恐怕,世人早已忘却了,这边塞孤城的城墙为何而筑。昨夜荆阳城外的驿站那一抹瘆人的血腥,自然也不会有人知晓。
昨夜在驿站里神色疲惫的小姑娘,谢平芜,此刻已经立在荆阳城内城的城墙下,仰头,城墙巍峨如高山般俯视着她瘦削的身影,她叹一口气,抱着琴穿过城门洞。
落脚处早已安排妥当,他们一行人一进城便被一马夫打扮的人引到了城中最繁华的东市,人喧马嘶砸在凹凸不平青石板路上,而街尾静静矗立着一间酒馆,酒旗斜矗,在风中拂动着。此间依稀只有几位宽袍的雅客出入期间,小小的酒馆倒有些与世隔绝的味道。
平芜抬眼,望见酒馆雕梁处竟是怒放的寒梅,遒枝隐于栏间,别有一番风致。栏下那匾额上笔走龙蛇,似曾相识的行体大字 ——鸿渐于陆,让平芜不自觉笑出声,念道:“鸿渐于陆。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问石,这是你的手笔吧。”一旁的谢何石不置可否的一笑。
“你们可算来了,可让奴担心了一夜。”平芜侧眸,恰好撞入那双珍珠似的眼睛,眸光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眉眼妖娆得如九庐槛外那株婀娜的绯色蔷薇。倩然而出的女子,也正正着了一身绯色,裙角是簇簇血色蔷薇,那样炽热的颜色,却被她眉间凉意生生压得黯然了几分。
那绯衣女子却也不避开,只嫣然笑着给平芜俯身道:“奴见过殿下,人多口杂,礼数不周,望殿下见谅。”平芜一下子竟有些不能习惯,抱着琴的手僵了僵,道:“不必多礼,快进去吧。”
是夜,平芜一行人被安排在茶坊后的院子里暂住。
街上的梆子声没入夜色中,七弦琴躺在平芜膝上。小阁外蒋孝俞的脚步声声声踏来,人影幢幢。芜从帛书中抬头,不经意瞄到小阁墙角的箜篌旁,那株含苞的蔷薇花,夜凉如水,亭亭未开。
平芜给阿绥使了个眼色,阿绥颔额,起身出门带上门,只留下内室里默然相对的几人。荆玉忽的起身走到角落那架箜篌边,道:“容奴献一曲。”箜篌声如流水般淌出,原本寂寂庭院,一下子竟盈满了清雅的调子。
“昭和殿下说了什么?”谢覃握着青瓷杯,抵在唇边问道。
“姑姑只让我保重,走水路小心些。”平芜抚着琴弦,低声道。
“路上怕是要耽搁了。”谢覃抿了口茶,又对荆玉浅笑道:“荆姑娘这茶可是庐华山云雾?”荆玉不语,只笑着点头,手上拨弦的功夫却是愈来愈快。
谢何执着一柄折扇,一边打着调子,一边笑道:“这酒馆可真是名不符实啊。茶比酒更好。“侧身又对着平芜笑道:“我前日替你结草问了一卦,卦象上虽说‘震往来厉’,但也说‘莫夜有戎’,可见你昨夜凶险,不过虚惊一场。但我倒是好奇,谁敢打你这个小丫头的主意?”
箜篌声蓦地骤快,本应奏出清风徐来的乐器,如今却似乎酝酿这一阵狂风,昭示山雨欲来一般。
平芜指尖一颤,忽的捂住双眼,摇头道:“我不知道。“
谢覃斟茶的手一顿,转过去给平芜斟了一杯,温声道:“殿下喝杯茶吧。”
平芜松开手接过茶杯,指尖泛白,垂眸,脑海里蓦地浮现出谢覃口中昭和殿下的模样,那一颦一笑如月下摇曳的琼花的女子,她的姑姑,昭和公主李未央。
只有在忆起她时,她才会从九庐那用琴声编织的梦境中醒来,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流的并不是谢家的血,而是皇家的。
李蒹葭,蒹葭苍苍,才是她原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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