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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钱落尽槿花稀(四)
师父清悠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可却越来越不真实,那声音慢慢变轻,其间还夹杂着车轮吱悠悠地响。仔细辨识,竟真好像坐在马车上,整个身体仿佛随着车厢晃荡......怎么梦会这样真实......
用力睁开双眼,想看个真切,扎眼的夕阳晃得我更加不清醒,但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这分明已不是出云,当真是在马车里!
撩开面前的帘子,拽上赶车的人,长齐,是长齐......五年前,也是马车上,他将我带去师父身边,如今,他却是来把我带走......
“长齐,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满眼的热泪一瞬决堤,紧紧拉上他的衣袖,惊得马也一下撂起蹄子,这时即便前面是悬崖,那也不是我所担心的事,唯一担心的只有,我和那白衣翩飞的人,从此缘分背道而驰......
“吁!”长齐停了即将脱缰的马,面色不像以往,连看都不看向我,低着头,凝重道:“公主,莫要纠缠了,我们今天只能往前走,无法回头。”
心中不甘,硬是要对上他的眼睛,凑了上去,只见里面有难识的内容,可却无暇思及,“长齐,求你,我求你好不好,带我回去吧!”如果我此刻松懈一丝,便永远失去了师父,阿灵的师父......
可眼前一向亲和的长齐,此刻却好像是铁石一般的心肠,“别再说了,公主说再多也是无用,世事已定。”
什么已定!我只知道,现在不回去,以后就再难找回去的路,瞬间着急地好像四周火烤一般,眼泪都不再有功夫往下流,使劲攀上眼前唯一的希望,“别带我走,这辈子我都不要走!”
“不可能了,公主坐稳!”那个曾经用肩膀驮着阿灵逛街市的长齐,如今用力拂下我的胳膊,将已经蜷缩得不见身形的阿灵甩进车厢里,抬手扬鞭,离去的马再次奔腾......
呼啸飞驰的马毫不留间隙,我伏在颠婆的车里,连站都站不稳,却奋力往外爬......不能走啊,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当时只有这样一个想法,好像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可是阿灵没有父母,只有既教阿灵本事,又悉心照料养大了阿灵的师父,阿灵的师父......有着世界上最美好的容貌、声音、身影,还有最温暖的手......
眼泪洒了一路,可马车外挥动鞭子的长齐,此刻却陌生的可怕。奋力扑了上去,试图抢下那催促我离去的长鞭,可却硬生生甩到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不仅留在皮肉上,更留在了心里,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抹白衣一起离去,无影无息......
不住流淌的热泪,覆盖在伤口上,每多一滴,就牵扯出一丝生疼,但是却怎样都浇不灭我要回去的心思。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要从我手中,抢走爷爷仅留下来的一具尸体,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默默无声,在我心里烧了五年的火光,霎时,理智全无......
眼瞅着长齐身边的空隙,原本就没多大点的我趁势钻出,毫不犹豫,跳下了飞奔的马车,顺着满是沙石的小路滚了起来,天昏地暗之间,只觉得周身一阵一阵的生疼,接连冒起。
还未清醒,便听见不远处的马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也随之下了车。深知被抓到便得离开,拖起身体和神智都不太清明的躯壳,拔起腿往路旁的树林里跑去。
耳边不住响起长齐在后边的呼唤声,心里的弦紧绷,丝毫不敢停顿,在已经入夜的野外山林里,没命地就知道往里钻,往深处钻......
逐渐,四周不只有呼喊声,还出现了野兽的嚎叫声,树上飞鸟的扑棱声,脚下不知什么小兽乱窜,捂着快要炸开的心口,假装没听见,不住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我竟听不到长齐的声音,下意识地又奔了一段距离,还是没有......我是逃脱了吗......深林的寂静瞬间将独自一人的我吞噬,草丛里悉悉索索,不知是活物,还是死物,将我团团围住......
霎时,多年不变的恐惧袭来,自己搂紧自己,蹲在这荒郊野外,无声地啜泣......
突然,一双手抚向我的头,恍惚之间,竟以为是师父,委屈地抬起头,那分明是要带我走的长齐!本来阴郁的恐惧一下吓破胆,瘫坐在那儿,嚎啕大哭起来......
“哎!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便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一样的顽固。”眼前的长齐不复之前的狠烈,现在只有满脸的无可奈何。
一瞬有些不明所以,睁大满是泪光的眼睛,认真看向他,只见那个每每总是轻和的面容,还是有着难掩的忧愁神色,“一定有什么瞒着我对不对!师父说过死都不会不要阿灵的!”一时之间,向来暗中担忧分离的我,那一刻却如此笃定,笃定师父不会丢下我,笃定那个与他已约定结发一生女子,还是没有我在他心里有分量......
“呵呵......”出乎意料的一声苦笑,接着眼前出了名的笑面虎,竟仿是受我感染一般,莫名冒出满眼泪光,“公主还是那般聪慧,我也觉得王爷死也不会就这样丢下你,可是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呢?”
耳边一阵轰鸣,死......这个对于才刚满十岁的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陌生的字眼,但现在却联系到了师父身上,竟无论如何,都不想这两个词挨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或许是将门出身的缘故,平日里,我是个吵吵闹闹没正经的孩子,但真正的大事面前,从来没有怯懦过,眼下只有一个想法,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管我是多么一丁点的小丫头,我只要救师父,要他平平安安!
惊诧地看向眼前颇有些少年老成的孩子,长齐也恢复了镇定,道:“皇上赐婚是个掩人耳目的圈套,那时他已被人控制,大皇子在十日前弑君,王爷是逃到出云的,但绝非长久之计,他得回去,而你,也是时候回你该回的地方。”
“回去......可是阿灵如今只有一个地方可归,师父在哪里,我便在哪里。”混混沌沌了许多年,没真正清醒过几次,唯一记得清晰的,一次是那夜元夕,我赌下的此生,还有,便是现在......
目光灼灼望向长齐,他奉命将我送走,但现在我赌,赌他与我一样,心系同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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