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未歇

　　浮生醒过来时，明月正背手站在窗前。他穿着曳地的月白色长袍，凝望着窗外的绿竹。绿竹漪漪，君子如玉。
　　“穿蓝裙的姑娘？”浮生呻吟了一声，明月回过头来。
　　“你还记挂着穿蓝裙的姑娘？”明月说。“浮生你知不知道，这昏迷的几日，我们可有多担心。你是被笙桥畔的那尊石雕给迷住心智了。”
　　“笙桥早就在几千年前就覆灭了。所谓叫笙桥的巫女，想重建世外桃源，只不过是千世怨灵的幻想。真正的笙桥巫女，在几千年前，便因与人情欲交缠而在绿路上与情人同归于尽。浮生你在那条道上看到的二女一男，便是当年事情的翻版。堂而皇之的理想，抵不过内心的凡念私想，所以笙桥才会彻底自世间消失。至于永定，那本就是一座飘渺之城。犯了贪、嗔、痴、念的人死后魂灵沦落城中，日复一日重复着自己生前的罪恶之事，没有声音，没有触觉，没有嗅觉，直到你感觉到痛苦。千年不灭。除非有未犯罪的人无意中闯进来，用自己的善念，与他们做成一笔交易，哪怕只是一个铜板的交易，永定之罚，才会消失。所以，你才会看到当街卖人这样的景象。那石雕诱你进入永定，本是为了解救自己与一同被困住的亡灵，谁知你阴错阳差，竟没带一个铜板。而在他们的时代，还没有银票，只有金银等物交易。”明月叹了口气，“我们这才能顺利将你从幻相中带出来。”
　　浮生默然，他想到那个穿蓝裙子的姑娘，她是那样美丽绝伦，如女神般高贵，然而，她竟也不过是永定城中一个受欲望沉浮之苦的罪人？还有那□□饱满，容貌娇美的姑娘，她又犯了何罪？竟然被人当街贩卖，赤身受辱，像货物般被人打量来打量去？
　　明月将手放在他肩上。微微用力。
　　“听我说，别去想那石雕的事了。一切都是幻相。你再执着下去，就要变成心魔了。”
　　这时房门轻响，“进来。”随着小鸡哔啄的敲门声，一个侍女手持托盘轻盈地走进来，像一只穿梭柳叶间的飞燕，亭亭玉立在桌旁，将托盘中的清茶奉在桌上。
　　“公子，请饮茶。”
　　她的声音柔和又清脆。浮生瞧了她一眼，又瞧了她一眼，忽的呆住了。

　　她竟和自己梦中见过的一女子一模一样。
　　那个在梦中，意乱情迷，摊开双腿，□□的女子。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仍然在出神。她穿着柳绿葱黄的衣衫，发上垂下长长的飘带，是那样清灵脱俗，浑没有半点梦里的荒唐香艳。他想。她出现了。还有她，穿蓝裙的女子，被卖的女子，她们都会出现么？
　　也许，一切就如同一场梦一样。所有的，都不过是他梦中荒唐的幻影。
　　也许，他真的到达了永定城，将她们全都带出来了。

　　也许，这不过是一场巧合。他在梦中偶尔梦见一个清艳的女子，梦中醒来，发现身畔的一个人真的很像她。这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巧合。

　　谁知道呢？明月大祭司都不愿意深思的问题。自己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浮生笑了。

　　他似睁非睁的眼睛睨定那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气定神闲的回答。
　　“柳燕。”

　　浮生觉得一股热浪自身体深处涌起。他想，他其实也应该是个罪人，死后也应会沦落到那永定城去。但即使命运如此警告在前，他仍阻止不了自己的欲望向前滑出。水边湛蓝衣裙的美女……如此的高贵美好，如能再见他一面，他堕入深渊也再所不惜。于是，他紧紧的抓住这前头冒出的一点线索，将那女子牢牢绑在身边。
　　“备轿。”他握着女子的手。“我们一起去郊外踏青。”

　　窗外，是一片鲜活的绿，还有起伏的青山，如黛的碧水，连溪的桃花。

　　远眺那如同世外桃源的美景，一切似在淡淡的春雾里微微荡漾起来，袅袅扭曲，仿佛在那看不见的深处，有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高台，台上仙山楼阁，云遮雾绕，世间一切如海市蜃楼，美好且虚幻的存在着。
　　多少人只为那一仰望间的美丽，便迷失了神智，死在沙漠里也再所不惜。
　　浮生想，我所求的，也在其中吗？

　　他仰头，天地不答，山水无言，只是在无息的风声里，露出佳话。那树那石，那山那花，微微吟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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