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记茶馆

　　前几天哥哥录取通知书到了，请了一大群人喝酒，也带来了不少小孩子。其中有一个不知道我家养的一大堆仙人掌是什么，就问他奶奶，他奶奶怕他被扎到，就攥着他的手说：“这是一种全身带刺的绿色妖怪，靠近会被吃掉的！”那小孩也配合的脸色一变，拉着他奶奶走的远远的。

　　其实小时候多多少少都会被大人骗一些，像通常的，我们都问过父母我们从哪儿来的。这时候父母也不可能真告诉你，就会有一大堆的话哄你。我曾经有一次被骗说泡沫是雪，然后我抱着一大块泡沫在那啃啊。当时我从城市回乡下，没几人认得我，后来要不是我那刚见面的哥哥吼了句：“那小孩吃泡沫啦！”我觉得我有点后颈凉。

　　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爷爷奶奶屋里的电风扇。我受不了乡下的闷热，想开大点，爷爷或许认为开大费电，或是容易着凉，骗我说这风扇不能开大，一级刚好，二级就要整个村子刮大风，三级更是人都要吹跑了！

　　这时候奶奶刚好进屋，怕我不信补充了一句：“你橘姐就是小时候不听话，开到三级被刮跑了。”我第一次回家，也知道大伯有个女儿小时候丢了，一听原因，更是连接近风扇都不敢。

　　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橘姐，我没见过她怎么讲故事呢？她在我6岁的那年冬天回来了。

　　我想我不会忘记见到她的那一刻，她逆光站着，金灿灿的头发微微弯曲，黑色的羽绒服略显臃肿，但衬着她脸上火红的眼影有些妖媚。地上铺满了夜里下的雪，她站在雪里，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

　　看到我她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掏出一把糖，塞到我手里：“你就是小妧吧，我是你橘姐。”然后又紧了紧我的手，轻声感叹了一句：“老打（反正是第三声，我老家方言，意思是小叔之类的）的小女儿都这么大了。”

　　之后就是认亲、哭、各种哭，我当时还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只觉得很神奇，这个姐姐被吹跑了还能回来。听大人们的意思，橘姐到了一个叫燕窝镇的地方。有很多燕子的窝吗？没有燕子么？我想不明白。

　　正逢着春节，橘姐一路拜访亲友一路哭，收了不少钱，好像亲戚们要把以前没给的都补上。一天刚好在小姑家碰到她，我看着她怎么哭都不花的眼影说：“大冬天为什么要用红色啊？”小姑赶忙说：“你姐姐回来是喜事，就该用红色。”她笑笑，摸摸我的头：“就因为是冬天，我才希望能像火一样温暖啊！”语气里满是憧憬，我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那夏天就要用白色了。”其他大人都笑了，她也笑了，但我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我决定喜欢她。

　　时间一晃到了夏天，再回来的橘姐没有画上白色的眼影，因为她生了孩子。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孩子，眼睛大，很爱笑，所有人都夸赞着，奶奶不大高兴，家里每一个孩子生下来都应该有她帮着。生了孩子的橘姐有些发胖，但脸上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幸福。这个夏天，因着孩子，橘姐又收到了不少钱。

　　当我再回来见到橘姐的时候，又是冬天，寒冷的冬天。橘姐的孩子已经能叫我小姨了，橘姐瘦了不少，洗尽铅华的她跟着二伯学习做祖传的豆腐。这时已经稍大一点的我，知道了这些年发生的事。

　　橘姐每次回来都穿着时尚，村里的媳妇婆子们就不禁嘴碎，说她在城里做的工作不正当。奶奶哪能受这气，一把身子骨骂得人闭门不出。关起门来，奶奶却也不能不问橘姐，到底孩子的父亲是谁。橘姐再怎么不介意也生气了，和奶奶对吼起来，吼着吼着哭了，跪着告诉奶奶，她被买到一户人家家里当童养媳，不仅小时候被当畜生用，长大了也被用来骗钱，想着她还知道家在哪儿就来捞一笔。

　　到这儿，奶奶也软了。后来具体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橘姐和她的孩子都回来了，有人说闲话奶奶就呲他：“我们林家又不像你们养不起在哪儿羡慕，橘子永远都是我家的孙女儿！”

　　再之后，时间把橘姐磨得像个普通妇人。我突然很怀念以前的她，会不会，能不能让她再被风扇吹一次，吹回那个自信、美丽的林冰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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