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藏花]叶落繁花

　　三星望月上顿时鸦雀无声，偶有微风，树叶沙沙作响，医圣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一般，连头都没回，继续指点着一个刚入门没多久的少年，什么是经脉什么是镇派。少年被眼前的情况吓傻了其实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在孙思邈问自己的时候，糊里糊涂地一个劲点头。
　　约莫过了有半柱香时间，花轻离还跪在原地，医圣淡淡扫了一眼那个半死不活的青年，这才缓缓开口问了花轻离几个问题。
　　“何为医道？”
　　“先正己，后正物，慈悲恻隐，普救含灵。”
　　“若与心相背，当何如？”
　　“恒心犹在，专于己任。”
　　“你错在何？”
　　“因噎废食。”
　　“你要恢复离经可是为救他？”
　　“生命至贵，众生平等。”
　　即便花轻离满身狼狈，回答问题时却不由自主挺直了腰背，那是他抛弃了许久的，医者的骨气和自尊。这样简洁的一问一答，让花轻离恍惚中想起一开始拜入师门的场景，那时候的踌躇满志，那时候的坚定不移，为什么竟然会忘记？！为什么会亲手放弃？！又一次深深磕下头去，花轻离的声音不再迷茫颤抖，“望师尊成全！”
　　待到此时医圣才转过身来，看了眼脑袋点地，几乎整个人都伏在地上的花轻离，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花轻离直起身，医圣走到他面前分别在后颈和心口几处穴脉中枢下针，伴随着类似经脉错位的疼痛，花轻离几乎要再次匍匐在地，却倔强地连腰都不肯弯一下，硬生生咬着牙，将所有痛楚闷不吭声抗下，只定定看着怀中叶君泽沾满血污的脸。
　　彼时花轻离要废弃离经心法，说自己已无悬壶济世之心，跪在孙思邈面前谢罪，医圣沉默良久，亲自动手将花轻离离经一脉的心法奇穴完全封住。针入骨髓，强硬地阻断了真气循环，生拉硬拽一般扯开筋脉，又岂是切肤之痛所能比拟？如今花轻离想要拿回这已被封存的力量，不可避免的也是要吃些苦头。
　　待到医圣施针完毕，花轻离整个人已经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湿淋淋的全是汗水，汗滴甚至划入眼眶，模糊视线，渍得眼睛生疼，花轻离却毫不在乎，只稍稍提气就能感受到那股混元的气劲在胸腔聚集，当下便再次背起叶君泽，蹒跚着脚步，将人一路稳稳背回了自己的房间内。
　　这之后忙得天翻地覆，看似前仰后翻，花轻离所有的动作其实全都有条不紊。连因为担心而跟来的林越看到这样冷静异常的花轻离，也不由得微微惊叹，在花轻离面前，他这个做大师兄的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即使整整八年不曾离经易道，即使八年前放弃离经是因为只要拿起针手就会抖得像筛糠一样，花轻离此刻却尤为沉心静气，手法完全不见生疏。不愿意假手他人，花轻离关上房门，自己一个人忙前忙后，直到月亮升起然后太阳又接班，昏迷中的叶君泽悄无声息从鬼门关前绕了个圈，现下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浑身清清爽爽。
　　高烧在夜间的时候退了下去，腹部的伤口也一针一线缝合完美，毒素一时半会清不干净，但好歹叶君泽的唇上的青紫色已经开始变淡。花轻离向来不怀疑自己的医术，等确定叶君泽不出三日一定会醒来，花轻离才起身想要去用冷水洗把脸，接下来还要煎药。没想到站起来的瞬间就被昏迷中人一把扯住了衣袖，叶君泽蹙着眉，含糊不清吐出呓语，“轻离，轻离……我是混蛋……对不起……轻离……你别离开我……”
　　这样的话语花轻离听了一晚上，也因此被折磨了一晚上，默默握住叶君泽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与之十指相扣，花轻离索性坐在床边，伸手去抚平叶君泽拧成川形的眉心，话语温柔得几乎滴出水来，“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最后眼底布满血丝的花轻离，终是因为疲劳过度而趴在床边睡了过去，两人相扣的手，一刻也不曾分开过。

　　叶君泽醒来的时候，不多不少正好是花轻离估计的三天后，其实他从进了长安之后就完全没有意识了，这会醒过来除了睡多了的后遗症，脑袋昏昏沉沉，身子意外地舒爽。腹部一个月来时时刻刻都在抽疼的伤口，现在只要不乱动就没什么感觉，不禁让叶君泽感叹，万花谷的医术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在床上躺了片刻，叶君泽闻到一缕飘渺的药香，这才听到外面有人交谈的声音，叶君泽自行起身走到窗边向外望去，第一眼就看到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虽然只是背影，却足够让叶君泽不由自主勾起唇角了。花轻离身上穿的居然还是自己送给他的那套破军，长发及腰，气韵杳然。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了，比起之前的冷若冰霜，眼前的花轻离好像更多了几分温文尔雅。
　　花轻离正在院落中处理晾晒的药材，旁边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本术，摇头晃脑地很认真地在背，时不时抬头师叔师叔叫上两声，然后请教几句。问的问题什么彼针毫针叶君泽听不懂，但是花轻离都会提点一二，偶尔还会微微一笑，小丫头最后总是把通红的脸埋在书本后面，装作好像是在乖乖背书的样子。
　　叶君泽觉得不太妙，自己这醋坛子也太没谱了，没事儿跟个小丫头倒还置起气来，兀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手放下来的时候碰到了窗框，哐啷一声，引起了花轻离的注意，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候，叶君泽下意识冲花轻离笑，自己都觉得自己笑得挺傻，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花轻离好像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惊喜？叶君泽有些忐忑，好歹也算是场生离死别了，怎么他家狠毒花完全不关心呢？难道之前的那些都是做梦？自己其实早就昏迷了，混混沌沌连现实都分不清？
　　慌忙去搜寻那个梅花扣，见还好好的编在花轻离的头发里，叶君泽才微微放下心来。胡思乱想的时候，花轻离已经进屋，淡淡数落了句，“别站着吹风，毒还没清干净，受不得凉。”
　　“哦。”叶君泽闷声应了，一步一蹭从窗边挪回来，花轻离知道他是装的，却还是默默上前扶了一把，叶君泽顺势将自己的重量交了一部分给花轻离，撒娇，“媳妇儿，为夫醒过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花轻离还没来得及回话，院落里的小丫头这时候也跟进来了，“师叔早知道你今日会醒，你不行才是叫人着急，醒了自然没啥可高兴的。”
　　虽然不是什么不好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呢，叶君泽失落地看着花轻离，花轻离不理他，径自将人带到床边，又转身去外屋端药。
　　花轻离走了，茉梨看叶君泽情绪低落，开口安慰，“师叔这几日为了你忙里忙外，你的伤口是师叔亲自缝的针，毒也是师叔亲自解的，三天三夜一共就睡了那么几个时辰。”
　　这下叶君泽是真愣住了，“你说他亲自医的？”
　　茉梨点头，“是啊，师叔的医术可好了，连我师傅都说师叔是医圣手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呢。”
　　“他不是……自废离经了吗……？”叶君泽开始不知所措了。
　　“师叔带你来的那天，去求师尊让自己恢复离经心法，吃了好大苦头呢！到现在也没休息好……”
　　端了药回来的花轻离正巧听见茉梨在跟叶君泽八卦，蓦地觉得脸上有些烧，瞥了茉梨一眼，“就你话多，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这杵着！”
　　茉梨吐了吐舌头，阿桑说了，师叔害羞的时候就会特别凶，阿桑还说了，妨碍人家卿卿我我是要变麻子脸的，所以茉梨笑眯眯看了看花轻离和叶君泽，觉得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就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茉梨一走，屋子里静得诡异，花轻离开始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无奈叶君泽目光太过灼热，倒是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稳了稳心神，走过去把手中的碗递给叶君泽，“先喝药吧。”
　　叶君泽接过二话不说仰头一口吞掉，将碗扔在桌上，然后直接把花轻离狠狠拥进怀里，花轻离顾及到叶君泽的伤势，完全没有挣扎。
　　叶君泽这才有机会好好地看看花轻离，这家伙眼睑下有大片乌青，果然是严重缺乏睡眠，再看眼睛，细小的血丝也是随处可见，叶君泽心绪不稳，即觉得感动异常又心疼得无以复加，种种情绪翻江倒海，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全都化作了三个字出口，“对不起……”
　　惹得花轻离微微蹙眉，“我心甘情愿，你要对不起什么？”
　　叶君泽听出来话中有怒意，慌忙解释，“你别生气，我是觉得不该轻易受伤了让你烦恼，不是你想的那样。”花轻离还蹙着眉不说话，叶君泽大胆凑上去吻了吻花轻离的脸颊，语气又带上了几分无赖，“轻离，这算是离经易道只为一人吗？”
　　花轻离更怒，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你还要问？！冷哼，“生命至贵，众生平等，叶少爷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叶君泽笑，他家狠毒花就是嘴硬，不过耳根那点红晕是骗不了人的，恨不得立刻抱着花轻离亲亲的叶君泽，却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到底是昏睡的几日，身子尚虚，只站了这么一会儿身体就开始抗议了。
　　惊觉抱着自己的人软了身子，花轻离慌忙接住，哪知道叶君泽故意扑下来，连带自己一起摔进身后的床里，好在是花轻离在下面，不至于让叶君泽压到伤口，花轻离忍不住责备，“你胡闹什么！伤口要裂开的。”
　　叶君泽翻了个身躺下，捧了花轻离的脸来额头相抵，“那小丫头说你恢复离经吃了好大的苦是怎么回事？你师傅为难你了？”
　　“没有。”花轻离本不想回答，但是叶君泽问得太认真，不知为何花轻离不想骗他，“早些年师尊只是封了我运用离经的穴脉，现在要再次打通，有些疼罢了。”
　　花轻离说得轻描淡写，叶君泽却完全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疼痛，刚开始练习啸日的时候不得要领，要是练岔了那是一连好几天都要浑身酸疼的，不是肌肉疼，那种从筋脉泛起的丝丝酸痛，除了等它自己渐渐散去，是怎么也消不掉的。
　　仿佛感同身受，一丝疼痛从胸腔深处翻涌扩散开来，让人手上都酸软无力，叶君泽摸了摸花轻离的脸颊，“还疼么？”
　　“已经好多了。”花轻离其实不太能适应这样的气氛，视线乱飘也不知道要该落定在哪里，直到叶君泽凑上来堵了他的唇，总算是找到了借口，闭上眼和他纠缠在一起。
　　叶君泽的吻带着股甘甜，让人迷醉，从一开始就无法抗拒，心意相通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只不过……
　　花轻离挣扎着停了吻，两人都有些喘，看着眼前满脸写着想要的叶君泽，花轻离忍不住咬牙骂了声流氓！伤都没好心猿意马什么！推开叶君泽自己要起身，“你好好休息。”
　　身子撑起一半被叶君泽从后环住拉回怀里，紧紧扣住，“媳妇儿，一起睡吧，听说你都累了好几天了。”
　　花轻离缓了缓呼吸，警告，“只是睡觉。”
　　叶君泽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也没那么饥渴啊，不过就是想亲亲抱抱，狠毒花也太惊弓之鸟了。凑上前去在花轻离颈间吮了一口，怀中的人身子一僵，叶君泽在花轻离耳边吐气轻笑，“放心吧，为夫现在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耻！”回应叶君泽的依然是花轻离愤愤的咒骂，不过花轻离也没有继续挣扎，大概真的是体力透支，不消片刻就在叶君泽怀中呼吸均匀了。叶君泽环着花轻离的腰完全不愿意松手，将人扣在怀里掖好被子，这才跟着心满意足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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