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空庭

作者:罄小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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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空庭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昨晚一夜飞雪,彼时,千树万树,宛如梨花盛开,柴扉紧掩。寂寞。庭。空。
      深雪下的枯木,尤见昔日的繁锦。
      几年的春,又欲晚来,可有花,在等待着绽放。
      屋内,铺满了厚厚的灰尘,似久无人居。在塌角,却倚着一个浅藤黄衣着的女子,窗外飞雪,却只着薄薄的一缕轻纱。
      “吱----”
      柴扉艰难的被人推开,积雪撒了一地。男子高挑的身子嵌在门框之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没有再迈进一步,打量着这沉寂的小院,略显得有些许的失望。
      他欲转身离去,迈出的脚步却又突然地转了方向,迈向了小院的深处。“临夜,不会真的走了吧?”他的心绷得紧紧的。
      衣袖拂过桌面,带起灰尘,飞舞在空中,跳着杂乱无章的舞,也带到了白色的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流子川回身欲捡起碎片,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他看到那女子轻盈的走到他面前,弯下腰捡起碎片,抬头望了望流子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临夜,你见过临夜吗?”他皱了皱眉眉头,“你是谁?”
      “姐姐她不要阿岑了,她说上山采药就一直没有回来了,阿岑等了她好久好久了,姐姐一直都没有回来,阿岑找不到姐姐了”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泪从指间溢出来,长时间压抑着的委屈,恐惧,惊慌全都在这个时刻溢了出来。
      流子川感到很心烦,对着这哭泣的女子怜惜不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或是说,是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自己。
      静。
      令人窒息的静。只有遥岑的抽泣声,夹杂在风中回旋。
      流子川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安慰眼前这哭泣的女子,或是说,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安慰此刻的自己。静默了片刻,他默默的转身,离开这间小屋向着院落的柴扉走去。
      “子川,我会等你,一直一直……”临夜的笑容还映在花间,顾盼生辉。流子川晃了晃头,似乎是想把这些忘却。
      衣角被轻轻地拉住,流子川驻足回望,却是遥岑追了上来,“带阿岑走吧,阿岑怕一个人在这儿,寂寞,满院的寂寞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流子川拉过她的手,她手心的冰凉瞬间传遍他的全身。翻身上马,将那满院的寂寞,还有院中张望的灵魂,都留在了身后。
      “那伤痕?”遥岑指了指他握缰绳的手,上面的血迹似是未干。
      “被山上的槲寄生刮得,”流子川顿了顿,“一直不见好,临夜还说我只被槲寄生附了生。”
      就这样,远去了。

      “门主,几阳死了”跪在座下人满脸苍白,“还是那样的死法。”
      “知道了”流子川抿了一口茶,似是不为之动容,但是手中的茶杯却是硬生生的被他握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几阳,已经是陵兮门这半年来死的第三个人了。前两回死的是两个丫头,一个是几阳身边的,一个是他身边的。都死在后院那片槲寄生从中,硬生生的,被什么勒死了一般。死的是两个丫头,追究了几日也便作罢。没想到这回,竟然是几阳。
      槲寄生丛旁围了些许人,多半是门内的一些弟子,却没人敢上前去动几阳的尸体。流子川走进去,几阳的脸上满上惊骇,手中的剑却只停在起招之式上。剑尖上泛着一点的血光,想必是还未伤及敌人一分。几阳就已经毙命了。
      “呀!”遥岑轻叫一声,忙用手捂住了嘴,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似是支撑不住。
      流子川好意扶了她一把,眼中却蒙了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真切。流子川在怀疑她,陵兮门所有的人都在怀疑她,只是他们不是说服自己为什么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能伤的了几阳。
      “本来腻歪在床上闲来无事,听说这边出了事儿便来看看,怎知道是这般的骇人。”她的声音轻轻地划过,略微有些颤抖。
      “门主,这从槲寄生多是不详,不如烧了吧!”周众的人纷纷说着。
      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天,遥岑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嘴唇哆嗦着,很久很久才稍稍平静。
      “子川,我有些不适,先回房了”她不顾别人的目光,转身离去,藤黄的衣服有些许的刺眼。
      望着遥岑离去的背影,流子川似乎是想要看透什么。刚才扶她时,她的手上有刚刚料理过的伤痕。众人只见眼前一闪,就见流子川的剑已经出鞘,直直的向遥岑刺去。遥岑只是那样悠悠的往前走去,全然不知道背后的危险。流子川自知错怪了她,腕力一偏,剑刃还是划过了她的手臂,殷红的的血染红了她藤黄的衣袖。遥岑跌坐在地,望着流子川,眼中有疑惑、惊讶、委屈……盈盈的水光在眼中泛着光芒,似是马上要落下来。但是终究,她没有哭出来,她的目光掠过了流子川伸出扶她的手,自己颤悠悠的站了起来朝着住处走去。
      流子川叹了一口气。
      遥岑遥岑,本取远山之意,远山含黛,美丽洁灵,但是却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其间到底隐藏着什么。
      几阳师姐,这是幼时待自己极好的师姐。但是追踪了个把月,也毫无结果。日子过得到是太平,流子川的心情一直明朗不起来。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多,偶尔去看看遥岑,伤好的倒是挺快,只是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猩红的伤疤,触目惊心。
      “怪我过于着急,以后若是没有人要了,可怎么办”流子川望着那伤疤心疼的说笑。
      遥岑收回手,脸红着说:“若是无人要了,在陵兮门中呆一辈子才是好呢。”流子川正无聊的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石桌,听到她这么说,手指停了一下,似是愣住了,旋即微微笑着说“只怕陵兮门养不了”
      “甚是小气呀”遥岑笑的怅然,便也不再说什么。两个人盯着石桌,自顾自的想着事儿。
      “流子川,如果有一天我失踪了,你会不会找着我?”
      “会的,因为你是临夜妹妹”
      “哦”她似是不在听他讲话,良久才又说了一句“仅仅是,因为我是临夜的妹妹吗?”
      “傻丫头,那还能因为什么”他起身,手划过她的发际,没有告别便向远处走去离开了。
      一年多以来,他只是因为她是临夜的妹妹才照顾她包容她,那么自己如此,是不是值得呢?苦泪含酸情幻身,以为搏君一爱。可是,他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临夜的妹妹而给她仅有的温暖。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琴声夹杂在早秋的风中,歌声随风送向陵兮门的每个角落。
      “哟,没想到遥岑还弹得一手好琴。”几辛从有些发黄的树间走出来。遥岑一点也不喜欢几辛,因为他总是把自己的野心表现的那么明显。陵兮门主有这样的师弟,不知他有怎样的感想。
      “听了一夜的秋雨,突然来了兴致,还怕让你见笑了。”衣袖拂过琴弦,一起一伏后渐渐地恢复平静。
      几辛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遥岑还有雅兴听雨”他忽然将她转过身,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只怕是心烦流子川不懂你的心,不领你的意吧”
      遥岑不言不语,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透看穿。几辛恼了,松开手说:“若是你向我投怀送抱,我可是喜欢的不行啊。”
      “呵”她嫣然一笑,将几辛留在幽木之外,淡然离去。
      几辛坐下来,在琴上弹起了高山流水。高山流水永相依,伯牙为钟子期摔琴祭知音,如今,他却要杀了流子川以成就他的大业。几阳,几辛本事姐弟,而他们的父亲偏偏将陵兮门给了流子川,这江湖上纷纷流传是他的私生子的野小子。还编出什么流子川有能力撑得起陵兮门之类的话来搪塞他。不过,失去的,他都会要回来的。他嘴角露出冷笑,意念一动,琴弦竟“嘣”的一声,断了一根。
      “心念不净,怎么弹得好这首曲子呢?”流子川本来想往遥岑那儿去,经过时刚好听到了几辛的断弦之音。
      高深流水,伯牙为钟子期摔琴祭之音,但是世间,真正能做到如此的人,怕是屈指可数吧。
      “那师兄可弹得好?”几辛一挑眉,像是在讽刺他。流子川摇了摇头,不说什么,径自往遥岑那边去了。
      深秋来的是那样的急,那样的快,庭院中的花团锦簇早已经作了枯木相伴,早晨望去,一层层白白的霜铺在上面,竟也分外清幽。枫叶生在其中就分外的显眼。所谓“霜叶红于二月花”确是迷人。天空时不时的飞过一两群南雁,或一字型或人字型,让人捉摸不透。
      遥岑总是病怏怏的歪在床上,身子愈发的单薄,脸上没有一丝丝的血色,手上的伤疤倒是康复了。秋真是惹人不快呀,恬静的让人翻出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来咀嚼回忆,然后伤感伤情,真正是心上一顶秋,愁煞人。
      遥岑记得流子川,也记得临夜。在那很久以前,她知道他们常去的那片林子,知道小径旁的那丛槲寄生,知道流子川对临夜许下的诺言。流子川沾在那丛槲寄生身上的血迹已经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里。
      流子川近来很少到她这里来,来时也不过是默默地坐着。倒是几辛,来的更是勤快了。遥岑还是很不喜欢他,这男子藏了太多的野心,总觉得自己会被他暗算了。
      可是他们三人,不都在细细的暗算着对方吗?只是几辛年少,气焰到底是盛了些罢了。

      “遥岑不在吗?”
      “遥岑姑娘说睡不着,出去走走。”守门的碧衣丫头边打哈欠边回答“门主要不要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近来天气凉了不少。”
      “不了,我也随便走走。”夜已经很深了,十五的圆月之下,四周也倒是清明。流子川难以入眠便来这瞧瞧,却怎知也有自己般难解秋愁的人,心中竟有了一种得知己的喜悦感。人与人相交还真像是品一杯茶,对味了,再淡也有了感觉。否则再怎么浓,也尝不出自己所喜欢的味道来。
      □□的夜寂静的有些可怕,自从接连出事儿以后,大家也都怕了,白天也要结伴才敢来后房。小欤心中犯着嘀咕,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后院深处走去。
      “哟,小欤呀,怎么来这儿?”
      小欤吓了一跳,差点儿尖叫出来,细看却是遥岑倚着石桌坐着,月光下的侧脸有些朦胧,倒是向带了一股淡淡的妖气。
      “遥岑小姐呀!”小欤拍了怕胸口缓了一口气说:“都怪我那主子,这半夜了偏要那绸缎子做事,不然打死我也是不敢来这里的。”
      遥岑站起身,向小欤走来,月下的脸色苍白如纸。小欤见她如此心中大是不安,刚欲转身离开,遥岑却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秋叶孤寂,小欤何不陪我说说话。”她的手环上她的脖子,越缩越紧,落地生根,竟然是一株槲寄生。
      “你……你……”话没说出口,小欤便已经是断了气。遥岑松开手恢复原状,脸色比原来红润了许多。
      “是你!”庭间有人叹了声,就见流子川沾在她面前,三分不可思议,三分愤怒,三分杀气,还有一份无可奈何。“果真是你。那么临夜呢?临夜是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遥岑妖娆一笑,不否认也不承认。剑入一分,有血丝开始一点点的沁出。但是她只是那样的笑着,睁大着眼睛看着他,良久才说:“你是我的寄主,我只为你生为你来到这里。你滴在我身上的那滴血让我有了人类的六感。”
      流子川望着自己手上的那道伤疤,恍然明白了什么。世间的执着真的让人难以预料。
      “哟,刚好碰上了好戏。”几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流子川只觉得背上冒冷汗。他算准了遥岑却没有算准几辛,竟将背后的空门全留给了他。流子川左右犯难,前后的两个人,总有一个会要了他的命。
      “师兄,陵兮门怕是要易主了,”几辛笑的张狂,“我处心积虑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遥岑,你只要助我杀了他,是人是妖我都娶你,如何?”话音未落剑却已经出鞘。
      “寄主死了,遥何以独存”她扑上前,细细的枝蔓紧紧的缠上了几辛的脖子,身躯……流子川收手不及,剑直直的穿过了她的咽喉,洒了一地的血,红殷殷的一大片。
      “几辛,不如一起去阴曹地府做一对苦命鸳鸯吧。”她落下泪来,滑过白净的脸颊,冰凉冰凉的。
      流子川望着这一切,本以为可以不以为然,却莫名的心痛。不知是为几辛,还是为遥岑。
      流子川对那株后院里枯死的槲寄生付之一炬。那槲寄生像是不愿意离去,燃了三天三夜。
      流子川封锁了后院。年复一年,院中的花草幽木愈发的旺盛了。那葱葱郁郁的花木间,埋了多少的寂寞。
      庭空,人去。
      流子川的心,如一座寂寞空庭,一日一日的栽植了一个女子的音容笑貌。孤寂像杂草一样长了起来,怎么抑制也抑制不住。
      寂寞空庭春欲晚。
      春再晚,也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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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寂寞空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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