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伊甸（2）亡灵转身

　　黎明来临。
　　波尔徳和巴姆被拦在了仓库外。
　　按照此前的约定，他们协助委托人连夜把奥罗娜送离第七卫星城，然后不眠不休地赶回来，却被布鲁托和比利克拦在了“家门外”。这两位本该休息得很好的队友，居然比他们看上去还疲惫。
　　比利克满眼红血丝，蹲在一只空油桶上，摇摇欲坠。
　　布鲁托顶着乌青的眼袋，打着哈欠对波尔徳摇了摇头。
　　巴姆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是不是，是不是亚瑟出事了？是不是！”
　　“没出什么事……”布鲁托想起昨晚的动静，又有些不确定，“大概吧。”
　　“我去看看！”
　　“等等！”波尔徳抓住巴姆的手腕，抬头问布鲁托：“我和巴姆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亚瑟不愿意见我们？还是你和比利克不让我们进去？”
　　“亚瑟没说，但是他现在肯定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布鲁托在比利克旁边的空油桶上坐下，有气无力地摆着两条腿：“我想他大概还没起床。”
　　巴姆甩开波尔徳的手，一把抓住布鲁托的衣领：“亚瑟到底怎么了！”
　　“吵死了。”比利克掏了掏耳朵，斜眼看着吃了炸药一样的巴姆，幽幽地说：“他后来去救的那个人，是他的情人。我猜得没错，他的确不喜欢女人。”
　　巴姆愣了片刻，用力地摇了摇头，金色的小辫子一根根抽在了布鲁托的脸上。
　　“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弄错了！我要去问他！”
　　“巴姆！”布鲁托有些力不从心地看着巴姆朝楼梯口走去。
　　“算了，让她去吧。”波尔徳摸出一支香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摸着溜光的头皮干笑两声，“你们昨晚听墙角辛苦了，要不要换个地方睡一觉？”
　　布鲁托揉着被小辫子抽红的脸，垂头丧气地哀叹：“睡不着。”
　　比利克指着楼梯口：“睡着了还得被吵醒。”
　　波尔徳愣了愣，龇着黄牙猥琐一笑：“准备退烧药、止血药和伤口再生剂，一会儿有用。噢，对了，还得给巴姆准备镇定剂。”
　　布鲁托一脸茫然地看着波尔徳，被那副猥琐的表情恶心得更睡不着了。
　　“波尔徳，你想多了。”比利克缩起肩膀，叹了口气：“不过，的确有必要准备镇定剂。”
　　……
　　嘭！巴姆撞进了亚瑟的房间——床上空荡荡的一片。
　　床边的地板上，被子和床单胡乱地堆着，裹着两个相拥而眠的男人。
　　“亚，亚瑟。”巴姆看着那个赤着上身的队长，看着他怀里那个满身吻痕的男人，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
　　“我记得锁了门……”亚瑟忽然看到被暴力破坏的门锁，无奈地笑了一声，换了个话题：“波尔徳也回来了？昨晚的后续任务顺利吗？”
　　“还，还好。”巴姆咬到了舌尖，痛得鼻子发酸，眼睛发胀。亚瑟，你的禁欲、节制和冷酷呢？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吗？你变成了我们都不熟悉的样子，还是亚瑟吗？
　　“巴姆，昨晚辛苦你和波尔徳了，”亚瑟清了清嗓子，“现在能请你回避一下吗？我要换衣服。”
　　“啊？嗯……好。”巴姆关上被踹坏了锁的门，游魂般走上楼梯，脚步虚浮地走到了仓库外，忽然觉得脖子上轻轻一阵刺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她需要休息。”波尔徳接住昏迷的巴姆，把镇定剂注射器丢给了布鲁托。
　　布鲁托揉了揉眼睛：“这么大的剂量？你不怕她醒来以后追杀你？”
　　波尔徳嚼着剩下的烟，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抱着巴姆下了楼。
　　布鲁托推了推比利克：“行了，暂时不会被吵……”
　　话还没说完，楼下就响起了亚瑟声音：“布鲁托！你那里有药箱吗？”
　　比利克丢给布鲁托一个“不出所料”的眼神。
　　布鲁托把波尔徳提到的药送进了亚瑟的房间——退烧药、止血药和伤口再生剂。
　　房间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完全看不出昨晚发生过“暴力事件”。莫新躺在床上，满脸通红，亚瑟坐在旁边，用软布包着冰袋往他额上放。
　　这样的情景让布鲁托有些恍惚，他认识的亚瑟绝不会在有人靠近十步之内还没反应。
　　“药，我放这里了。”
　　亚瑟像是这才注意到布鲁托，看着摆成一排的三种药，嘴角抽了抽，正要解释什么，布鲁托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只好挑出退烧药喂给莫新，把另外两种多余的药品藏进抽屉里——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不是不想，而是总觉得有一道看不见的坎，死也迈不过去！
　　莫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呆望着亚瑟，机械地咽着他喂过来的清水。
　　“刚给你喂了药，要不要再睡会儿？”亚瑟用手背试了试莫新额上的温度。
　　“你有很多想问我的问题，我知道。”
　　“现在不急，等你病好了再说，”亚瑟笑了笑，笃定地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莫新轻轻地握住亚瑟的手：“睡不着了。你慢慢问，我慢慢答，就当聊天。”
　　亚瑟沉默片刻，郑重而又不安地问：“有没有别的人对你，对你做过那种事情？”
　　莫新愣了两秒，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先问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要回答哪个问题？”亚瑟的表情松缓下来，用拇指在莫新的嘴角蹭了蹭。
　　“没有。”
　　“我现在可以问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莫新点点头，撑着身体坐起来，亚瑟忙把枕头垫在他腰后。
　　“我被里昂带回第二伊甸，见到了名为‘重生女神’的人工智能。重生女神是那颗类地行星上所有人类的最高管理者，为人类提供社会服务，维持社会秩序。她现在遇到了进化升级的困难，需要一把钥匙。”
　　“钥匙在卫星城联邦？”
　　“还记得爸爸留给我的那个金属球吗？那东西被重生女神称为‘灵种’，里面有进化升级所必须的资料，但是谁也打不开核心部分。重生女神认为打开灵种的钥匙被藏在了卫星城联邦，而且很有可能和我失去的记忆有关。”
　　“对那个人工智能而言，你非常重要，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回来？”
　　莫新的眼神有些迷茫，想了片刻，不确定说：“为了钥匙，重生女神认为这样冒险是值得的。我被一艘飞船送回来，接我的人是威尔，你还记得吗，就是魔笛酒吧的威尔。他把我带到了中央卫星城，那里也有一个魔笛酒吧。”
　　亚瑟记得很清楚，他去中央卫星城的魔笛酒吧接布鲁托的时候，的确见过威尔·迈瑟。难道那时候，莫新就在那间的包房里？
　　莫新的目光忽然黯淡下去：“我告诉威尔，去找钥匙之前，想见妈妈一面，他答应了，把我带到了妈妈的墓碑前。”
　　亚瑟倒吸了一口凉气：“苏娅夫人她……”
　　“她死了。韦戈多在她的墓碑上嵌了电子相册，她在那些照片里笑着，虽然看得出身体不好，但每一张照片都是她的笑容。”莫新闭上眼睛，仰靠在床头：“阿瑞斯，妈妈不需要我，韦戈多把她照顾得很好。”
　　亚瑟看着莫新欲哭无泪的表情，欲言又止。他耳边回响着苏娅的声音——“他是灾难……他那么做，只是在遵守和他爸爸的约定……他死了，灾难就结束了……”
　　亚瑟捋顺莫新头上一撮翘起的黑发，柔声说：“还有我在。”
　　“我很幸运。”莫新勾了勾嘴角，笑得却有些勉强：“那几天我心情不太好，趁着威尔不注意，偷偷跑出去散心，结果迷路了。到了晚上，我又冷又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老人把我带到了一家孤儿院里，然后我就晕了过去，后来一直昏昏沉沉的，稍微恢复一点意识，很快又会昏睡过去，直到昨天晚上才完全清醒过来。”
　　“你还是一样没有方向感，怎么又多了个容易轻信陌生人的毛病？”亚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宠溺，心里却一阵发寒，如果莫新遇到的不是那个老人，而是别的……
　　“阿瑞斯，刚才那个人叫你亚瑟？”
　　“亚瑟·洛特，还记得吗，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现在是我的正式名字。”
　　莫新皱着眉头想了很久，终于依稀记起，他曾经为了分散敌人注意力，帮阿瑞斯摆脱挟制，临场发挥编了一段不着调的谎言，随便用脑海里蹦出来的“亚瑟·潘德拉贡”和圆桌骑士“兰斯洛特”的名字胡乱组合在一起，凑出了“亚瑟·洛特”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
　　他的脑海里储存的古地球时代传说贫瘠得像三类行星。除了亚瑟王的名字，圆桌骑士的名字他只记得那一个，至于故事情节，早已记不清楚了。
　　“想起来了吗？”亚瑟笑了笑：“你被双旋军团带走以后，我的处境不太好，于是和霍华德做了个交易，从那以后，阿瑞斯·派罗就成了一个死人的名字，我以亚瑟·洛特的名字隐藏起来，成为他的秘密力量，不过有人对此不满，所以我离开了，现在是一名自由佣兵。”
　　“自由佣兵啊……自由……真好。”莫新口齿不清地说着，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退烧药的副作用让他停止了思考。
　　亚瑟让他平躺下来，轻轻松了口气。他们分开了一年半，经历的事情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诉说。一些事不能说，一些事不好说，还有一些事，说不清。还有太多的疑惑缠成一团，找不到头绪。不过，不用着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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