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黎纠葛

　　2014年1月28日星期二天气：晴朗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我从这个城市离开，回到S市。路程有点遥远，路上不免有些无聊。

　　孔桑杰也是S市的人，在飞机上见到他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反应了。自从在大巴上遇到他之后，他就总是出现在我的四周，影子一样。

　　到了飞机上我很快进入睡眠状态，模糊中有人帮我盖上了毯子。梦里的我身穿白色婚纱，婚纱的拖尾延伸好长，长的看不到边际。主婚人问我愿意吗？我才反应过来看看新郎是谁。一面华美的镜子立在我身侧，镜子周边镶满钻石。镜子里倒映着另一个我，身穿新郎西服，正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是Narcissus式的产物吗？

　　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孔桑杰紧随我之后出了机场，一辆车停在我面前。很快有人从车里下来，帮孔桑杰把行李放到车子后备箱。孔桑杰看向我，示意也帮我把行李拿到后备箱。我很纳闷儿，我们非亲非故，没必要送我回家。孔桑杰脸上扯出一个微笑说：“仲礼，仲叔叔交代我送你回家。上车吧。”
　　这人真有意思，跟着我好几天，现在才说认识我爸。我说：“不用了，我们家有人来接我。就不麻烦孔先生了。”
　　“我跟你一起吧。好久没见仲叔叔了。老张，你待会儿跟着我们走。”
　　“……”

　　我借了孔桑杰的手机拨通哥哥的电话，然后再约定的地点等着哥哥来接我。没等几分钟，果然哥哥穿着咖啡色风衣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比较惊奇的是孔桑杰竟然跟哥哥认识。他们两个人客套地打了招呼，站在冰天雪地的机场门口都没有寒暄的意思。我第一个钻进车里，抢占了副驾驶的位置，哥哥驾驶员，孔桑杰坐后座，系上安全带之后车子就扬长而去，把机场远远地抛在身后。

　　到家我收到了热烈的欢迎。姜姨做了我最爱吃的菜，我一到就要上桌给我开饭。仲安奈被奶妈抱到客厅，看见我乐得跟什么似的，“小礼，小礼”地叫着，从奶妈怀里伸出小手要求我抱着。哥哥一个眼神儿扔给奶妈，奶妈抱着仲安奈就要回婴儿房，仲安奈哪能愿意，咧开嘴巴就哭。爸爸看着混乱的局面，给孔桑杰寒暄一阵就叫我先回房间休息，然后让姜姨给孔桑杰安排客房。
　　这个转变稍微有点儿快，我不知道为什么让孔桑杰住在家里。哥哥的脸色也不太好。
　　很快答案揭晓。晚饭过后爸爸把我叫到他的书房，我进去的时候孔桑杰也在。爸爸示意我坐在他右手边，看了我一眼，开始说话。
　　爸爸说，小礼，你跟桑杰应该很熟了吧。你小的时候特别黏桑杰，那时候你才两三岁，应该不记得了。哎，时间过得真快，爸爸现在年纪也快到了，说不定几年之后就能去见你妈妈去了。以后你跟桑杰好好相处，安奈也需要你的照拂。……
　　爸爸的声音在耳边渐行渐远。安奈的到来本身就是爸爸往哥哥脸上打了个响亮的耳光，现在爸爸又这样说话。想起好几个月之前哥哥跟我提的领养证的事情，难道被领养的人其实是哥哥。如果是这样的话，哥哥为什么要误导我，让我认为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哥哥跟爸爸之间已经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而我成了这个矛盾的平衡点。
　　思虑之间，不知道爸爸跟孔桑杰说了什么。孔桑杰看着我说，小礼比照片上好看。我当然不知道照片的事情，这恐怕得问爸爸了。我“呵呵”一笑，对爸爸说我希望跟他单独谈谈。然后礼貌地用眼神示意孔桑杰出去。孔桑杰留给我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礼貌退出书房。
　　跟爸爸的交谈肯定没有什么结果，爸爸一定不会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姜还是老的辣，爸爸太极打得很好，我毫无招架之力。好歹知道了我跟孔桑杰的渊源。
　　话说爸爸跟孔桑杰的父亲是校友兼好友，妈妈有我的时候，在国外保胎跟孔桑杰的妈妈又成了好友，两孕妇一拍即合，如果都生了男孩就让他们做好朋友，都是女孩做好姐妹儿，一男一女做夫妻。后来两个人都生了女孩，孔桑杰来看两个出生的宝宝时候特别喜欢我，两位妈妈就定下了娃娃亲。本来我高中的时候就该跟孔桑杰接触认识的，爸爸极力反对我出国，于是我们的见面日期一直推到现在。孔桑杰的母亲一直跟妈妈有书信来往，妈妈有时候还会被要求寄我的成长照片过去。
　　唉。我的婚姻被两个处在幸福期的妈妈预定下来，爸爸目前并不愿意改变这个在最初有点儿戏的决定。伤脑筋。

　　从爸爸的房间出来，在走廊里遇到了孔桑杰。他邀请我一起去厨房找点喝的，我果断拒绝。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小礼想要什么礼物，我明天买给你。之前送的你好像都不太喜欢。”
　　我诧异了一下，说：“你送过我什么礼物吗？”
　　他很惋惜地叫了一声：“啊，不记得了吗？玫瑰被你扔到垃圾桶了，百合也是同样的命运。后来又送了书和衣服。”
　　我愤怒了，压着怒气很想质问他为什么送东西之前不告诉我，又为什么发可疑的短信。但是我跟他不熟，没必要不是吗。
　　我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孔桑杰在我背后说明天让我带他到S市转转。这件事儿爸爸已经交代过我了。我就说世事难料，原来这个时代还有娃娃亲。

　　晚安我亲爱的日记，糟糕的一天。

　　2014年2月2日星期日天气：晴朗

　　热闹的春节过去了，人们把这份心里的热闹抛到灯火阑珊处。走亲访友成了回忆热闹的唯一一个活动，家里面人来人往，吵闹非常。我拿着一本书，从家里逃离。讨厌嘈杂。

　　街道上人来人往，有的店铺已经开始营业。我选了一家招牌看起来清净的咖啡店走进去，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店铺内部跟招牌一样素雅大方，服务员的衣着也很随性。要了一杯咖啡一杯白开水开始看书。偶尔有新的客人进入店面发出一点噪音，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只留正声雅音在耳边盘旋。

　　窗户外面一个脑满肥肠的中年男人手臂里揽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路口等车。女人身披白色动物皮毛，时而娇笑，时而嗔怒，媚眼如丝。一个穿着风衣的精瘦男人站在街道对面，不时看向这对看起来就惹人嫌疑的组合。
　　出租车来来往往，没有一辆停在中年男人和妖娆女人面前。一阵寒风吹来，女人抱了抱肩膀，中年男人赶紧伸出自己肥胖的手臂为女人遮风挡雨。一个出租车终于停在两人面前，里面下来一个中年妇女。中年妇女满身贵气，中年男人看到中年女人立马放开揽着年轻女人的，对中年妇女摊手解释。中年妇女不加理会，抬手给了妖娆女人一个耳光，妖娆女人被打偏了脸。中年妇女紧接着抬手也给了中年男人一巴掌，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甩在中年男人脸上，然后愤然离去。
　　每个家庭都有阴暗面，即使它看起来温暖可靠。也许我会有和中年妇人一样的经历。

　　很快独处时间结束，孔桑杰穿着呢子大衣走到我的座位前。英挺的样貌引来服务员无数侧目。他对着我眉毛一挑，“走吧。”
　　我早已经忘记昨天答应带他去游览S市的事情了。我的世界这么小，能想到的游览的地方自然不多。
　　半下午的时候我和孔桑杰从外面回来，哥哥和爸爸坐在客厅沙发上，好像在谈判一样，两人的面部表情都很严肃，甚至还透着股愤怒。
　　哥哥调整了一下面部神经，对我露出一个微笑。爸爸则是叫了孔桑杰去书房。我讨厌这种硝烟弥漫的感觉。

　　顶着夕阳，我来到妈妈的墓地。墓地里一片肃静，白雪皑皑。照片里，妈妈温暖的笑容让这冰天雪地稍微暖和了一点。一遍遍抚摸着妈妈的墓碑，让我远离愤怒、忧伤吧妈妈。就像你活着的时候一样给我讲个笑话吧。妈妈，你是我唯一的慰藉了。太多我不懂的东西充斥着我的生活，它们让我一步步走向世故。

　　天色开始变暗，我还没有从妈妈这里得到启示就得离开。哥哥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等我。

　　一股平静而又忧伤的情绪笼罩着我。我该做点什么疯狂的举动来打破这一切。请原谅我，我还是个孩子。

　　回到家之后被爸爸告知得赶快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一个遥远的国度，我完全不用担心会适应不了环境，孔桑杰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晚饭我没有吃，而是把我房间所有摆在桌上的东西都扔在了地上。姜姨闻声而来，问我怎么了，我一概不理会，继续把东西把东西往地上扔。爸爸、哥哥和孔桑杰很快也围到我房间门口。东西已经扔完了，他们都诧异地看着我，我不知道怎么收场，完全出于本能地发泄我的不满，发泄我的愤怒。
　　细想一下，我在愤怒什么，又在不满什么 ，却又无从考究。因为家人肯定都是为了我好。
　　姜姨疼惜的眼神儿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
　　晚安，我亲爱的日记。你不能给我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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