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伍

　　24 –问题

　　回到家门的时候，天色竟然已经黯淡了下来。我才意识到我们在外面谈话了多久。伍祭打开了家门，两人走进玄关开始换鞋，我还站在门外望着四周。店铺都已经大多打烊了，路上还有行人，但是地上的影子已经几乎看不见了。
　　我如同确认自己存在般地再次看了看自己的影子，果然已经没有了。这个时候我意识到用影子来证明存在是不准确的，它只是时间的一些代表。行人们还在那里，我还在这里。但是影子的确有着那样的本质的，不然为什么夜幕降临大家都会回家。一片黑色中，没有人能够看清自己，于是就会对自己的存在感到迷惑。
　　人要相信自己，是必须需要光亮的。我恋恋不舍地回过了头，走进了家门。

　　奇怪了，家里竟然鸦雀无声。我像是确认似的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没错啊，这可是穗苗最喜欢的电视剧播放的时间，往常的这个点她早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今天不仅电视没开，没看见穗苗的身影，连整个屋子都是一片漆黑。该不会一直都待在书房吧……
　　这么想着，竟然有些担心。我很想马上冲进屋子里看看她在做什么，却想起来现在的我穿着鞋，穿着外衣。所以我得在玄关拖鞋，把外衣挂在衣架上，再进屋。我看着脚上的这双“靴子”，有些迟疑。
　　是得弯下腰去脱么？想了想弯腰这个动作就感觉浑身发疼啊。我扭曲着脸死盯着自己穿着的鞋犹豫着。
　　“还愣着？抬脚。”回过神来，伍祭已经蹲下了在我脚边。“哦，哦。”我有些慌乱，对啊，这几天各种穿衣服，捏肩都是伍祭帮忙的，他现在这么做也不是那么令人吃惊的举动。但就是忽然可以俯视着伍祭，感觉有些奇妙。从来没有过视角比他高的时候呢。
　　他帮我脱掉了靴子，一旁的常希都看呆了。他哈哈着：“哇……你们的感情真是很好啊。”
　　说得我都有些害羞，但伍祭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他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个邪邪的笑容。
　　打开电灯，客厅里一片光明，不过果然没有穗苗的身影。我迈出身子想要走去书房，但步子实在迈不大。常希先一步走到了书房门口，然而却没有开门。
　　伍祭看了，走上前握着门把手开了门。门打开了，穗苗趴在书桌中看着书。
　　常希忽然上前一步：“穗喵喵~~我们回来啦~又沉浸在文学海洋呢？”
　　穗苗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对啊。”然后还翻了一页书，便又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尴尬中，我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突然想到常希不是说要跟穗苗说他要结婚的事儿，就先开了口：“穗苗，常希说他想要跟你说……唔！”
　　感到有谁突然掐了一下我的手臂，转头一看是伍祭。他一脸严肃地盯着我，我立马识趣地闭嘴了。常希听到我话说到一半，也半打着呵呵地说：“哈哈~……确实想跟我的穗喵喵单独聊会儿天呢~”
　　穗苗眼皮都没抬一下，说：“聊什么？就这么说吧。你那些不正经的话，反正伍祭他们听了也不会觉得惊讶。”
　　我想到常希之前不是说想跟穗苗说话的时候让我们陪在一边，正在纳闷他怎么又想单独说了，伍祭突然一伸懒腰：“啊，出去一会儿居然觉得身上汗淋淋的。我要去冲个澡了，你们慢慢扯。”
　　听出了伍祭想要撤离，我也觉得好像懂了为何他想要和穗苗独处。毕竟电视上演的站在有喜欢感情的两个人之间的人叫“电灯泡”，会惹人讨厌的。我可不想变成讨厌的人。
　　所以我赶紧接上伍祭的话：“那……那我也一起去！”说着我拽着他的衣袖，努力想用表情表现出我也想撤离的意愿。伍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憋着笑挽过我的肩膀，带着我慢慢挪走了。
　　背后传来穗苗的一句碎碎念：“秀秀秀又秀恩爱！”虽然我没怎么听懂为何她要这么说。

　　伍祭算是扶着我进到他的房间后，他就把门给关上了。我慢慢地挪到床边，坐下，才松了口气。伍祭则走到一旁的书桌边坐下，翻起了一本笔记。
　　“这是？”我轻声问道。
　　“工作笔记。看你恢复了不少，感觉是时候开始工作了。这几天接到的订单不少，都往后推了。现在可以看看了。”说着他就自顾自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有个问题哦。”
　　“恩？”
　　“伍祭你刚才跟常希说的，穗苗也喜欢他。是真的吗？她有这样说过吗？”我终于问出了一路上都憋着想问的问题。
　　“穗苗怎么说也一直都在我身边。她那点小心思我一眼就看穿了。嘴上不说，心里很在意常希那小子的。”
　　“如果她没有嘴上说过，你怎么能够确定她的心意呢？不是说，话要说出口才能够传达出来么……”我努力回想着之前看过的小说描写。
　　“有些事，也不是一定要说出口才能传达到的。”伍祭的声音很淡。
　　“那……”我努力坐正了身子，“伍祭，我喜欢你吗？”
　　“哈？”伍祭明显听了我的话一怔，然后就开始笑起来，“什么笨蛋问题啊？难道正常人不是问‘你喜欢我吗’？”
　　这次轮到我怔住了。伍祭喜欢我吗？对啊，这个问题我好像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切的一切都觉得是理所当然，我是伍祭造出来的，我和伍祭住在一起。他虽然有时候很使坏，还会对我发脾气，但是还是会温柔地照顾我，尤其是这段时间。这算喜欢吗？我努力地搜寻着脑内所有可以搜寻的信息，忽然陷入了一种焦躁的情绪。
　　不知道。我不知道答案。我大概没有办法像伍祭说的那样，没有说出口的话却能领会到意思。
　　伍祭见我不吱声，转过身来面向我。他的双眼直盯盯地看向我，我也就望向了他。他把身体向前靠近，右手手肘撑着自己的脸，继续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伍祭。”
　　“恩？”
　　“我现在就算这么盯着你，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莞尔一笑：“你想知道什么？”
　　“我喜欢你吗？”
　　他一副很想大笑但又忍住的表情说：“小不点，你的思维回路有时候真的很让人难以理解。我都不知道是谁教你这样的？”
　　他又学路西弗的口气叫我了！我忍住，说：“回答回答！”
　　“不知道。”他双手一摊，“我无法看透你的想法。”
　　我突然很来气，避开了他的目光：“那不就是说明还是不行的嘛！果然话还是得说出口才能传达。”……怎么，难道因为我是人偶吗？……不对，穗苗不也是。这种差别到底在哪里……
　　“那么，我来问你。你喜欢我吗？”伍祭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纠结。他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我脑内突然好多部电视剧小说的场景飘过。这种场景我知道！我知道！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脸颊有点热，不明由来地有些兴奋。我知道怎么回答他——我当然喜欢啦！这可是你耶伍祭！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热着脸，我笑着张开嘴：“我当然喜欢你了！”
　　伍祭听了微微垂下头，浅笑了一声，然后忽然伸出两只手把我挽到他的怀里：“逗你呢！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答案。你这根粗线条，一看就懂啊。”
　　“粗线条？为什么我是粗线条？我是人偶不是线条……”
　　他默默移开，然后顶着我的额头，说：“意思是说你很好懂。”
　　“就是说你知道我喜欢你？”
　　“大概吧。”
　　“恩~那我们回到之前的问题！”
　　“恩。”伍祭退了些身，又回到用手肘撑着下巴的姿势了。他挑挑眉，好像在等待我的发问。
　　“如果你说穗苗也喜欢常希，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起呢！常希还是要和那个另外的人结婚么？”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在这个问题之前又被伍祭强行加入了好多问题，感觉思绪好乱。理了半天，终于把之前考虑的问题给想起来了。
　　伍祭的手一下子滑了，见他整个脑袋都差点摔了下去。我连忙想要伸出手接住——诶他的头好像不会再往下掉。我便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见他额间一滴冷汗落下来，然后他说：“小不点，我以为你会先问类似于‘那你喜欢我吗’的问题，恩？”
　　我一听就急了：“我知道啊！这也是我要问的问题之一！！哎呀，一下子说这么多，我头都晕了！！我得一个一个问！”
　　伍祭听完哈哈大笑：“你真是！！”他摸了摸我的头——这种温柔的感觉——然后说：“有时候就算两个人互相喜欢，也不是就一定会在一起的。需要放弃很多的东西，不是所有的人都做得到的。”
　　我回想起了之前他们提到过的“家乡”，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也能够想象这一定是让人不情愿的事情。是因为君？我感到有一丝紧张，总觉得在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却又想要弄懂。如果在一起这件事情都必须要付出代价，那我认为和伍祭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想法是否本身就是错的？
　　“伍祭，像我们这样天天在一起，也需要放弃很多东西吗？”
　　他伸出手摸着我的脸颊，说：“当然不用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说完他轻轻地啄了我的嘴唇。我感到从唇边洋溢开的安心，感到特别开心。我正想再说句话，突然门“咚咚”响了两声，然后常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伍，君哥，我今天就先告辞了。回头再跟你们联系。”
　　我正想起身，就已经听到从更远的地方传来的打开门、再关上门的声音。看来他已经走了。我猛然才反应过来这期间自己一直专注着跟伍祭聊天，却没有注意到外面的任何动静。
　　穗苗和常希聊天居然会这么安静。我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哐当”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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