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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4)
变起突然,上首和谢太傅谈笑的蓝田候,忽然捂住胸口仰面栽倒,紫衣上爆裂开一片血色!
“有刺客!抓刺客!”
那些平日标榜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士大夫,现在不是手软脚软,强作镇定,就是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女刺客武功不算高强,却极聪明,避开桌案后没入惊惶的人群中,护卫一时投鼠忌器。
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谁都没这个胆色敢冒着大不韪,视他们的性命为儿戏!
王愉霍然起身,喝令持戟护卫保护各位大人。
室外不比殿内,既然无法逼出刺客,现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谢家后辈谢玄,谢琰之流还算有些机变,仓促应变也还暂可稳住局势。王愉无心慨叹青年才俊济济一堂,却无人几人能独当一面,力挽狂澜。
不敢耽搁的到蓝田候身侧,王愉查看起伤情。
刺客一共射出三枚袖镖,分别取眉心,咽喉,左胸三大要害之处,不仅力道强劲,且角度刁钻,其中两枚被谢三郎堪堪挡下,却止不住第三枚的去势。
只见一枚美人镖扎进蓝田候的胸口,整寸没入!
王愉眼明手快的取下手上银质扳指,试了镖刃,稍稍松了口气,“没有淬毒!”
像这种士族的夜宴,寻常都会备几名医者候命,以备万全。王愉虽不懂医术,但也看得出父亲这次虽然凶险,但只要施救及时必不会伤及性命。
定了定心神,王愉起身,看向东道主谢太傅,声音郁恼而刻板,“谢伯父,家父遭此不测,谢家难辞其咎,还请谢伯父鼎力救治,至于刺客,我王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字一句,金石断玉。
“蔺氏雨瑄。”
假山一角,凉茵茵的女音轻轻晕开,在这死寂的一隅仿佛惊雷。
腰肢纤弱的女郎霍然回头,眉目宛然是刚刚筵席上行刺蓝田候的舞姬!
阴影中,穆荷娉娉婷婷的走来,夜雾中她神色熠熠,似有火在烧灼。
扔去一个包裹,穆荷顺带不忘拍了拍手,“换上它,跟我走。”
这次行刺环环相扣,其他上面自有人打通关节,也不劳穆荷费心,不过……
“啐!这辈子没干过这么一票——掩护刺客逃跑,桓家郎君还真是奇思妙想,他这么大费周章,倒不怕我后援无力!”穆荷又啐了一口,瞅着这张和蔺羽烟极为相似的脸,满是郁恼,“下次行动前自个儿先去杏林堂买几副砒霜,万一被擒,自个儿了断得了!”
和她阿姊一样,蔺雨瑄也是闷葫芦一个。穆荷一口气说了这些,蔺雨瑄也不反口,只是默默的把美人镖拢入剑袖中,又紧了紧大量渗血的绷带,警惕的撩开车窗帘向外窥探。
穆荷漠然起身。
忽的,手臂被人拉住,语气甚是紧张,“去哪里?”
“我有东西落了。”
“很重要?”
“性命攸关”
穆荷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可笑,懵懂却不自知——她穆荷看起来向那种视性命为儿戏的人吗?若不重要的东西谁会冒险折返?
穆荷瞅着她,“我仁至义尽,你自求多福。”说着甩开她的手,跳下马车去。“此刻谢家人仰马翻,一返阆苑居应该还算安全。”喃喃的,她对自己说。
穆荷一贯身外无物,那些个男人用来讨好她的玩意儿,她都稀稀落落的变卖出去,换成了金银藏好,所谓细软不过几件衣裳,平日吃的丹药和一封信。
不过,等她推门出去,她着实骇了一跳——
王愉长身玉立,正负手门前。
一颗倏地一跳,穆荷强稳住自己,佯作担忧问道,“二郎怎么在这儿?蓝田候老大人伤的怎么样?”
“阿荷一早便退席,怎知家君受伤一事?”
“自然是适才听赶回来的婢子说的,好似是刺客行刺,这些贼人真是胆大妄为!”
他忽然不说话了,沉寂的夜色中只有那晚梨花树风中摇曳,忽然,王愉悠然道,“阿荷你的镇定功夫不错,不去勾栏乐坊演一出,倒是可惜了。”
说着他转过身。
那一刹,梨花幽白,簌簌而下。
穆荷眼中闪过一抹冷焰,似流光过隙,俶尔远逝。
“家君暂无性命之忧,自有人在榻前照料。只是家贼难防,我且回来清理门户。”王愉眉心一点伤痕清晰可见,他看着穆荷似嗔似叹,“阿荷你为虎作伥,真是为祸不浅呐。”
于穆荷而言,王愉不过是坐而论道的塵尾谈客,风流自赏的衣冠名士,平日温润谦和,全无高门大阀的咄咄逼人,直到此时,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把包裹甩在肩上,穆荷眉目不动的摆开架势,瞳孔深处张狂着惊涛骇浪,“二郎漏夜相候,是准备拿下我喽?”
王愉叹息,“阿荷,背后主使是谁?刺客现在何处?”
“说了二郎就可以放我一马?”穆荷轻轻接口,带着轻嘲讥讽,“那真可惜,二郎厚爱怕是要辜负了。”
闻言他只是皱眉,眼中有秋水长天的忧悒,“阿荷你只是受了奸人蛊惑,设若迷途知返,我必既往不咎。”
穆荷面色一苦,“多说无益,我人就在此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尾音未落,穆荷便已箭去流星,四指抓拿指取要害,身形之快,势如鬼魅。穆荷深谙王愉的武功之高,若想侥幸赢他只能出其不意,否则,无丝毫胜算。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王愉。
他仅一指便锁住她的攻势,扭住她的胳臂,然后,强悍的将她拉入怀中。
霎时,梨花乱吹。
“放开!”
穆荷惊道,这样亲密的举动,蓦地让她心生惶恐。
“荷卿,开席前是你点了我的穴道罢,”王愉的声音一如平日清润,梨花带露般似赞似叹,“好俊的手法,我竟然到最后一刻才知道。”
说着他空出一只手,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处心积虑献媚于我,戏弄我于股掌之间,我岂能让你抽身而退?”
“开个价罢,”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漠,嘴唇轻轻贴在她的耳侧,气息的吐纳间带动敏感的肌肤微微颤抖,“那个人既然可以用钱买你效命,我也可以用钱,买他的名字。”
“二郎不怕我胡乱攀咬?”
“我既然问你,自有办法辨得明你口中的真假虚实。”
穆荷偏头,一眼望进他深不可测的瞳仁。
他的束缚她的姿势并无折辱,哪怕他强迫她抬头,力道都是强硬而温和。他似乎总能游刃在她的底线边缘,恰到好处的,既激不起她强烈的反抗,又教她挣脱不得。
这般对视良久,穆荷忽然轻舒一口气,悠然道,“好,我说。”
她笑得明艳照人,狐一般的眼夜色中灼灼生辉。
似察觉出不对,王愉悚然一惊,忙捏住穆荷的下颌,恼羞成怒,“你要轻生!”
只是转眼,他便厌弃的将她狠狠一推,王愉的力气很大,穆荷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理了理衣襟,活动一下被捏的通红的手腕,狐一般的眼盯着王愉写满了怨毒,“你伤我迫我行有余力,但若要我受制于你,我誓不苟活。”
当晚的月光流淌在他挺拔的身上,显得凉薄异常,穆荷警戒的看着他,屏息着,试探着。她在赌,赌自己的命,也赌他的情意。
果然,他还是负手转过身去,他说,“穆氏阿荷,王家是断断容不得你了,你还不快走。”
穆荷温吞而笑,眯了眯眼如释重负,扭头向夜幕中逃去,几个起跃间已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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