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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竹荫影，一湾曲水，青石台上，有亭翼然临之。两根从亭中横斜出的鱼竿，细细的钓鱼线

　　垂下，鱼钩偶有颤动。

　　白衣少年悠闲地倚在栏边，漫不经心地向水中撒鱼饵。亭正中，坐着一个青衫男子，长须美

　　髯，眉目疏朗，目光如炬，双眉紧锁。他此时正操着一粒黑子，右手悬在棋盘之上犹豫不决，他

　　偶尔抬头瞧瞧少年，每瞧一次气便添一分，到最后直接放下了棋子，没好气道：“依你这钓法，

　　给你百年时间也无一鱼上钩。”

　　少年轻笑，灿如星辰的双眸仍注视着安澜的溪面道：“姜太公垂线而钓尚能成功，为何我便

　　不可？况且我也不急，倒是方老前辈，您可是对着这棋盘发了一整日的呆。”

　　方之问嘟哝：“霁月，你们师徒可别太欺人，没有酒，谁愿意解这劳什子局！我解不开！”

　　韦晗漫不经心道：“是吗？可师傅说这天下没有解不开的局，只有想不到的人。”

　　“我管你什么局不局的，”方之问甩了甩手，一脸不耐烦的表情，“说正题吧。我真搞不懂

　　你们这帮人，明明三言两语可说清的事偏偏要弄一个棋盘来故弄玄虚。真不带劲！”

　　韦晗漆墨般的双眸认真地看了方之问许久，方之问确是个脸皮薄的，被个美少年打量，竟红

　　了脸。他正不自在，韦晗走进递过酒壶。方之问忙一把抢过，灌了两口，因为心急，险些呛到，

　　只听见韦晗一阵笑，辨不出何等情绪。

　　方之问放下酒壶时，面色已如常，开口道：“我前几日可听说萧氏宴请的事，虽说是女眷的

　　私会，但阮氏竟然出席，倒也是件意味深长的事。我思量着，他们是想借着联姻的机会拉拢萧

　　氏，缓和一下与保守派的关系。”

　　韦晗双眸炯炯，注视着棋盘，道：“前些日子京师中传出大皇子即将大婚的消息，这才是阮

　　氏惊慌的原因罢？一面想着送人进宫，一面又拉拢保守派，不得不说阮氏的智商普遍不高。”

　　方之问道：“当今子嗣单薄，唯一的一个皇子还是庶出，一面又有广陵王觊觎王位，外戚

　　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你师傅……真真乱套，所幸的是这几年边疆事暂平，北蛮契丹不再闹事，否

　　则这国莫说十年，一年之内便可覆灭！”

　　“那倒不一定，别人不知道，顾永义，萧原绝对会死撑。”

　　方之问想了想又问：“说起来你们的计划我还一无所知……这大秦虽说国风日渐向下，但总

　　体来说还马马虎虎，百姓们的正统观念可是很强的。到后来纵使你们打下江山，也该背上千古骂

　　名！”

　　“反贼么？”韦晗偏头细细一想，笑道，“或许吧，自从春秋战国时的秦皇一统七国，变成

　　了‘家天下’。又有个孔子提出的儒家，姓氏正统论便由此产生。在同一姓氏的传代系列中所出

　　现的继承人，哪怕是昏君，懦夫，守财奴，精神失常者也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但外姓之人觊

　　觎，纵使有千条万条的理由也会被扣上反贼的帽子，真伪，正邪，忠奸全由此划分……可是说到

　　底，每一代王朝的建立都是推翻前代而成，姬发灭商而建周，刘邦反秦而成汉，司马篡魏而立

　　晋——都是些反贼啊。”

　　方之问皱眉道：“你说的不差，只是想想三国。孙吴与曹魏不过是想绝了‘刘汉’正统，

　　几代千古风流人物便被抹黑，那些风华绝代的英雄被带上了多少不公的帽子！‘奸雄’，‘既生

　　瑜何生亮’……”韦晗淡淡地说：“那是因为他们输了，无法建造一个盛世，百姓自然有办法排

　　解他们。”

　　方之问呆呆地注视着棋盘，道：“你倒是有这个信心……如今这形式就像是亭下的那条溪，

　　表面波光粼粼，内中的波涛汹涌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方能知晓……”他忽的站了起来，在亭中踱了

　　会儿步，朗笑道，“也罢也罢，对于大丈夫，建功立业方是正理。我山野老人经历半世坎坷，早

　　已对功名利禄看淡。此番竟被你这小子激起书生意气，摆出了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气概，也是番天

　　意。也罢也罢……”

　　他仰头狂饮酒后，借着醉意，道：“如今虽说天下躁动，暗潮汹涌，但彼此之间都还未曾撕

　　破脸，我也只能估出个大概……我总有预感，捅破这张纸的不是你们其中的一人，他很有可能只

　　是个地位低贱之人——就是那种在此之前你们谁都不会注意的人……而且，一旦他动了，这乱世

　　很快便会到来。听说过‘枪打出头鸟’这句俗语吗？萧原不好说，他是只老狐狸，但顾永义绝对

　　会死在乱世来临之前，杀他的人必是广陵王。”

　　“阮氏的智商不足为惧，所惧的只是那些墙头草，他们虽是小人，但小人在必要时可是比歹

　　人还要歹上几分，更何况还是读过书的小人！所以最好要让广陵王陷入政治迷局中……对了，我

　　忘了还有个皇帝，他什么时候死不还是看着阮氏的意思，必要时你也可以去插一脚。反正你的手

　　脚那么长，总有办法伸到后宫或是朝堂之中。而且各路人马里面你埋得最深，你到时完全可以伪

　　装成一个土豪，顺应局势再揭竿而起——也就没人会怀疑你了。”方之问一口气说完，歇了半晌

　　方道，“我帮你们分析了局势，但布兵打仗，实话实说我不擅长，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韦晗至始至终都是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偶尔点头，偶尔摇头，教人弄不清他的所想。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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