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舅

作者:驱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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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楔子
      腊月年末,戏台上如往年一样架好了戏棚,红色的垂布前皂靴云袖从年末晚上唱至大年初一,台下桌椅瓜果早早办好只等人来掏钱,长条板凳也摞在一边,为那些赶不上好桌的做了分准备。
      落朝衣负手站在里三层外山层的人墙外向里观望,希望即使是连长条板凳都没赶上,也能看个人影热闹。孰料那原本高高的戏台此刻竟被些叠罗汉的小儿遮了个严严实实,因此只得摇头叹气,敲了敲旁边的梨花树,朝家中走去。
      梨花已开了四旬,可那人依然没有回来。回到自家门前,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竹篾的矮墙。那日,那人便是在这堵墙前与自己定下三年之约,许诺三年后梨花开时一定回来,可是现在看来,那人,失约了。
      梨村算不得边远偏僻,却也称不上繁华,临着小小一县,靠山傍水的坐落在十里之外,环村皆种梨花。梨花淡雅,梨村内人们的性格仿佛也因此都淡泊几分,凡是梨村里出去的年轻人,无论从仕从商,年过而立必定返回故里,以壮年之躯做颐养天年之态。
      但落朝衣,却不在此列。
      落朝衣上至父亲祖父,皆曾在朝为官,虽为官年数不久,却将官场之中的尔虞我诈看了个透彻,对官场厌倦。父亲,为他取个这样的名字,意寓脱下朝服,莫入官场,就是想让他一生无忧快乐。而落朝衣也不负父亲期许,从小未出过梨村一步,生活安逸平静,好似与世隔绝。
      本来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到他年老故去,可那年遇到了他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一、
      风吹三月草犹短,墙头却见梨花白。春时又到,一年作物新种之时。梨村的梨花早早开满了各家各院,梨村后山上的稻田也已经有人弯腰在里面干活儿了。落朝衣搬了竹椅在小院里坐下,手握着书,眼睛却看竹墙外扛着锄头的年轻人。
      少年人年不过十二,身板却结实硬朗,虽然不一定读过多少书,可那脸上爽朗的笑容着实让人羡慕。不像他似的,文文弱弱,虽应了父亲一生无忧的心愿,但也没有快乐到哪去。
      摇头叹气,手里的书不由得放到一边。落朝衣扶着椅子站起来,走到院子门口,随着少年爽朗的笑声渐渐看远过去。心思沉浮,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烦恼的事情也没有一件。
      他没有体会过什么痛苦,父亲去世时那股无法自抑的难过,也因无可奈何而变得无力起来。毕竟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有的,谁也没办法改变,谁都得经历这一折。可因为这个理由,就从家里搬出来自己住……就算自己借口说要图清净,母亲也一定明白,他只是想逃。
      “先生先生!”
      突然,铜铃般的声音由远及近,抬头看去,两条又黑又粗的眉毛最先映入眼睛。头上顶着两个发髻的女娃跑过来,短胖的胳膊底下夹一个本子,手里举了一方砚台,献宝一样给他看:“娘买给我的,说让我来先生这里读书。”
      这是沈家的女娃,小小的年龄不像别的姑娘家一样喜欢花布衣裳,反而对飘着墨香的书本更感兴趣。
      “我娘说只要我找到山神的头发,就让我来先生这里读书。”
      “山神的头发?”落朝衣皱了皱眉毛:“那不是……”
      “哦呀哦呀,原来是这样一位先生,难怪小姑娘要惦记了,呵呵呵。”
      话还未说完,一个穿玄色衣衫的青年摇着扇子靠在了竹墙上笑开。如墨的长发没有束冠,而用同样玄色的绳子绑在了后脑,额前有几缕散落下来,为他上挑的眼角增了几分暧昧风情。
      青年合起扇子对落朝衣抱拳一揖,道:“在下墨封,几日前在梨村后山与这位小友相遇。”
      “这……”
      “先生,先生先生!”落朝衣刚想回话,沈家女娃就拉着落朝衣的袖子走到一边咬耳朵:“是他帮我找到山神的头发的,不然娘才不会答应我来先生这里读书,先生要帮我保密哦。”
      “可是……”
      “在下在山中听小友说起先生时,就一直很想与先生见上一面。今日相见,与在下心中所想真是相差不远,不知先生可否同意,让在下,旁听呢?”
      “我……”
      “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开课?”
      “我……”
      “就明天吧,说定了,先生再见。”
      “明日再聚,在下告辞。”
      “可是…..”
      可是,他已经不再教人读书了啊……
      沈家女娃已经跑远了,玄色衣衫的青年也在落朝衣一个转身之后,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落朝衣无奈的叹了口气。沈家女娃和那位墨公子像是算准了他性子温吞,连句话也不给他说完,就兴冲冲的定了开课的日子,然后兴冲冲的又都跑了,快的让他以为是幻觉,直到沈大娘来了,才有点真实感。
      “落少爷,我家玉林就请您多费心了。”沈家女娃走了之后,沈大娘便来了一趟,胳臂上挎一筐鸡蛋,用青花白底的布盖着,一双布满裂痕的手对着落家公子作了个揖。
      “我知道您是因为那件事情,才不肯再教书,可玉林心心念念的就想着读书识字,就连我随口一说的话儿也当成真,跑到山上,我真怕,要再不同意,她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呢?”
      “您就当是收个书童,多少教给她些吧。”
      多少教给他些吧……
      突然想起当初那个少年在自己眼前哀求的模样,也说这样的话,可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才让他招惹那样的是非,闯下大祸。如今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难道要重蹈覆辙么?
      不……
      落朝衣摇头。罗衾所要学的并不一般,而且玉林也不像罗衾那样恃才傲物,更何况,玉林只不过是个女娃,一个姑娘家,能闯什么祸。
      也许,他可以为这小女娃,破个例?
      “公子,该挑灯了。”
      正想着,清亮的声音传了进来,落兰甩甩雨伞放在门边,看着自家主子捧着书本却心不在焉的模样,有些新鲜。
      “公子这是在想哪家的小姐,连书都看不进了。”
      落朝衣笑笑。沈大娘回去后他就坐在屋里盯着书本出神,不知不觉,竟已日沉西山。他看到门角边放着的滴水的纸伞,问道:“外面下雨了?”
      落兰点头:“看来该禀告老太太,少爷有心事了,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得开始给少爷缝龙凤被?”
      落朝衣笑着摇头,起身站在窗前负手观雨,也不说话。可心里却想,还真是个小姐呢。
      一边的落兰挑起灯,抬手抹掉发尾的水珠,喘了口气:“这次回园子老太太还提起,说该给公子找个好人家的姑娘,问我公子有没有什么可心的人。我就说啊,公子整日的在屋子里也不出去,出去最远也就是外面的那棵梨树下面,要说可心的人,除了手里的书,别的哪个也不见他多看一眼,不如干脆让公子和书本成亲算了。”
      “母亲的身体如何。”听出落兰言语里在笑自己,落朝衣也不反应,对着院子里的梨树定了定神,回身坐了下去。
      落兰给落朝衣添了杯茶,站在一边抿了抿嘴角:“精神着呢,还说,要是公子真和书本成了亲,那她的小孙子,岂不是还未出世,就满腹经纶。把大伙儿逗了个满堂彩。”
      “呵!”落朝衣失声笑出来。他这个母亲,从来都是语出惊人,一派烂漫作风。当年也多亏了母亲,才让因看透官场黑暗而郁郁寡欢的父亲,重新振作起来。
      “今年的梨花宴,不知道母亲又会出什么节目。”
      落兰知道这是她家公子说给自己个儿听,也不回话,把灯台端到落朝衣跟前,福了福身子,掀开屋子里的布帘,穿过门堂去厨房做饭。
      落朝衣敲敲桌子,脑子里念着母亲说的话,又想起明日玉林要来,一时间心思百转,静也静不下来。他站在门前看屋檐下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耳边听到落兰从厨房里传来的,找见鸡蛋时的说话声,昏黄的灯光映着雨帘,朦朦胧胧,另有一股暖暖的香气,胸中瞬时有团气胀在里面,随着呼吸流向四肢,舒服的让他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非得举着伞,到雨中走走方才安生。
      落兰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到自家公子举着伞出了门,也不问,只手底下做饭的动作慢了几拍。她弹掉围布上的碳星儿,心想,该不会,真是有个小姐在吧。
      顺着青石板路在雨中漫步,落朝衣尽量避开了村子里面的人家。梨村素来和睦,可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经历忌讳,外面见着了,周到和气,若不小心忘形逾矩了,发起脾气还是会让人吃不消。再加上现在正是晚上,还是不要靠近人家比较好,毕竟村乡僻壤,各家围墙也高不到哪去,看到不该看的,就不太好了。
      且行且停,借着别家的微弱灯光,行至村外后山。沈玉林小姑娘说那玄衣的男子在这里帮她找到了山神的头发,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山神的头发其实是虫草,乃是一种药材,多生长在番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一边想着,一边顺着满山树木看去,却不料玄衣的青年摇着扇子站在雨中,嘴角似笑非笑,眼睛紧紧地盯着落朝衣。
      “月下梨花,雨中美人,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先生,真是有缘呐。”
      “墨公子。”白天刚见到的人,没想到在晚上又一次遇见,还是在自己散心的时候,落朝衣有些诧异。
      “墨公子可也是来散心?”
      “也可以这么说。”墨封摇摇扇子:“可似乎走的有些久,被雨压了个正着。”
      “若不嫌弃,就与在下同撑一把伞吧。”
      “如此,就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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