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沉浮之云之莺

　　微风过处已是一片清凉，金秋的岁月让麦田中全是金色，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活力四射，显得生机勃勃。我抬头望天，天色已经渐晚，我想着我必须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因为我已经很累了。
　　点燃了篝火，天色已经全黑，我从包袱中拿出干粮，在这堆柴火前吃了起来。
　　火光与天上的月亮相交辉映，将这个漆黑的天地照的通亮。干粮已经干涩，变得难吃起来，可我却不在意，思绪回到了多年前。
　　……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知道我注定是个孤苦无依的人，因为战乱，我失去了父母亲，过着流漓的生活。我从不知道别人口中的家庭是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是幸福还是悲哀，我都一律体会不到。可是在我七岁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我没有钱，所以我总是会偷盗，看着有钱的人找准了机会我就下手。以往我都是没有失败过，可是那一次，我失败了。这是人生中第一次的失败，我以为她会抓住我将我送去官府，可是她却上下打量了我一圈，然后带我洗了澡，换了身衣服，还给我挽了个漂亮的发髻。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认了她作阿娘。我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她每次的回答只是淡淡的，她说因为我的身世和她一样。可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一样的身世，我们的差别却那么大，她只是淡淡一笑。
　　阿娘不爱说话，却有一身的好医术，她还会剑法，诗书礼仪，无一不通。我很喜欢这些东西，所以我经常缠着阿娘要学习这些东西。阿娘很有耐心，但凡我有疑问的东西，她都会一一的讲解。
　　阿娘很喜欢汉朝，在她的口中，我常常听到她说汉朝的事情，在她的影响下，我心生向往。跟着阿娘的这八年来，阿娘走遍了许多名山大川，我随着她，也走访了许多国家，就在前几年，我们还去爬了天山。我说我想去汉朝，阿娘听了我的话，愣了一愣，然后她只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许’。我的希望破灭，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阿娘的口中全是汉朝的好，却不让我去汉朝呢？
　　我随着阿娘去了匈奴，匈奴的公主是阿娘的故友，我们在那里做了一年的客。渐渐的，我也学会了匈奴语。
　　匈奴人豪爽热情，我很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在这里，我认识了伊娜和匈奴帝国的王子托稚达。托稚达比我们都要大一些，我们一起骑马，一起射箭，一起捉羊，一起戏弄别人。虽然这些托稚达都所不耻，也不屑与我们为伍，但我和伊娜一起缠着他，他也拿我们没有办法，只是含笑看着我们，有时候也会参与一下。
　　托稚达很有智慧，是个思想广阔的人，阿娘常说要我不要总是贪玩，和托稚达在一起多学些其他的知识，我却听不进去。因为从来没有人陪我玩，如今找到了伴侣，我怎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在帐篷中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托稚达，猜想他是不是背着我和伊娜一起玩去了？哼，这个托稚达，白日做出不愿理我们的样子，到了晚上却和伊娜一起，我妒忌伊娜，更恨托稚达。
　　正一个人无聊的瞎晃着，在火光的暗黯处我看到了一个身影坐于草地上。从我的方向看去，这个身影是那么的孤寂，那么的孤单，萧索的身影在风动中飘浮。我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看向他抬头看着的天空，只有黑沉沉的天，什么都看不到。
　　我问：“我阿娘也很喜欢抬头看着天空，可是她会在满是星空的时候看天，那你在看什么？黑漆漆的，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托稚达笑了起来，“云莺，往东南方向是哪里？”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会有成群的牛羊，然后就是山脉，再然后就是大汉了，那里是阿娘的故乡，你娘不是就在汉朝与我阿娘认识的吗？我听说，那里非常美，我很想去，可是阿娘不许我去那里。”
　　托稚达冷哼一声，“我们匈奴也很美。一点都不比汉朝差到哪里。”我点头表示赞同，“我虽然是汉人，可是汉朝在我的记忆中却只有一点点，而且都是不好的记忆。在西域的时间里，才是我最快乐的日子，每个小国都很好玩，我很喜欢这里，我还喜欢你们这里的羊肉，羊奶，这些在汉朝是没有的。”
　　托稚达笑道：“不错，这些是我们匈奴的特色，一个小小的汉朝算什么？可是汉朝的皇帝好像很是厉害，在他的治理下，汉朝已经渐渐的恢复过来，走向了强盛，汉朝中的将领也是层出不穷，可是再放眼看看我们匈奴里有几个可用的将领？”
　　我眨着眼睛问：“汉朝的皇帝是比你更年轻，更有才华吗？他的武功，文学都比你好吗？他是比你更受人爱戴吗？”
　　托稚达抚摸着我的头，说：“他很受人爱戴，他是我见过的最能容人的皇帝。他与他的大臣们相处的都很好。只是他没有我年轻，他已经五十出头了。”
　　我“啊”了一声，感叹着汉朝的皇帝已经这么老了。
　　“别这副样子，人人都会老，就是你阿娘和我娘亲也已经不再年轻。只是可恨我没有早生几十年，不然的话，匈奴如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虽然我们不断南侵，汉、匈处在对立状态，但两族人民之间在河西走廊那一带还是维持着较为密切的经济交换关系。如果不是汉朝，也许我们的经济会更加衰落，可恨我们这里还连年旱灾、蝗灾，死亡大半。若是汉朝在这个时候发起进攻，我们整个匈奴真的会不堪设想。单于向汉朝请求和亲，想缓解两边的紧张关系。”
　　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复杂的关系。汉朝的遣中郎将李茂前往报聘，单于的弟弟比则暗中派汉人郭衡奉匈奴地图诣西河太守，请求内附。比早就有想当单于的心思，所以当蒲奴当上单于后，遂生愤恨。比率他所主南边的八部众四、五万人南投于汉。匈奴南边的八大部共议立比为呼韩邪单于。而此时，汉朝正苦于自开国以来，匈奴连年入侵，穷于应付，正可利用比的力量来保卫连塞，于是，匈奴遂分烈为南北二部。
　　托稚达很希望和平，他不希望有战争，可是往往事与愿违。连他最爱的匈奴也分裂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朝着他做了个鬼脸，“你也别崩着个脸了，多笑一笑，你不笑的时候，可是很怕人的。”
　　“你也会害怕我？”托稚达问。
　　我很郑重的点头。
　　托稚达摸着我的头，笑了出来。在这样的爽朗的笑声中，我随着他也微笑了起来。
　　“听说你要娶王妃了，我要恭喜你。”
　　托稚达收住了笑，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我看着他的神色，问：“你不开心？”
　　托稚达的目光淡淡，话语中没什么温度，“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只不过是多了个人而已。”
　　我笑说：“阿娘说夫和妻是要一辈子相守到老的人，你怎么能不开心呢？若是你不开心的话，今后的那么多年都会不开心的，所以你要开心的迎接她，然后你们一起开心的过活。就像现在我很开心一样。”
　　“等你阿娘给你安排婚事时，也许你才能明白我现在的感觉。”
　　我撇撇嘴巴，没有接着他的话。
　　其实我也不明白现在我的感觉，我感觉我有些伤心，但只是有些而已。
　　眼角的余光看到躲在帐篷后面的伊娜，我站起身子，拍拍屁股，笑着对托稚达说：“我要回去了，若是阿娘看到我没有回去，肯定是要生气的。”见他没有什么反对的话，我一溜烟就跑开了。
　　回到帐篷后，帐篷内的灯果然还是亮着的，我看着时辰已经有些迟了，心想着阿娘这个时候还没有睡，给她瞧见了肯定是要责怪我贪玩了，盘算着该用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我还没有想好呢，里面的人已经看到了外面的影子，我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帐篷。
　　阿娘坐在胡椅上，我偷眼打量着她，她还是一副原来的样子，面容淡淡，看不出喜怒。我已经想好怎么接受她的责怪了，我跪在地上满脸委屈的说：“阿娘，我错了，我不该玩的这么晚，你别责怪我了。”
　　阿娘还没有说话，另一个声音已经响起，“怎么把你吓成这样，可见你阿娘这些年都是怎样对你凶的。”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托稚达的娘亲，她和我阿娘是故时的姐妹。托稚达的娘亲是匈奴的公主，嫁给了匈奴里最英勇的武士，因为我阿娘和她的关系，所以我才和托稚达走的近。
　　我斜眼睨了阿娘一眼，见她正在姿态悠闲的喝着羊奶，没有说话，正在到底起不起来间挣扎，可是我一想，托稚达的娘亲是公主，我总不能逆了她的意思吧，再说了，阿娘本就寡言，她一定不会有意见的。我笑嘻嘻的站起了身子。
　　公主指了指她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我没客气，挨着她坐了下来。
　　她问我：“云莺，你托稚达哥哥就要娶妻子了，你想嫁人吗？”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摇摇头，“不知道，说不上想，也说不上不想，一切都要随缘。”
　　公主笑了起来，“若是我给你寻一桩好的婚事，你愿意吗？”
　　我看了一眼阿娘，阿娘依旧没有表情，我在想阿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同不同意呢？
　　公主说：“别总是看你阿娘，我问过她了，她说这件事情主要是看你的意思，只要你点头答应就成，他是单于的小儿子目勒，是我最小的弟弟，云莺你也见过他，你的年纪已经可以出嫁了。你现在怎么想？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我，不要闷在心里。”
　　我盘着腿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公主不解的望着我，我说：“我阿娘都没有成亲，我为什么要成亲？要成亲也是阿娘先。”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才知道当时我说这话时是个多大的错误。阿娘的神色变了变，一直喝羊奶的手瑟瑟发抖，若是现在，我可以感受到她此时的心伤，可惜当时我却一无所知。公主看着阿娘，又看着我，温和地笑着说：“不要过问你阿娘的事情，现在我是在说你。目勒说他觉得你很好，这些年你随着你阿娘又一直在西域各国游玩，也该收收心了，不如就嫁到我们匈奴来，我在这里也可以照顾你，你觉得如何？”
　　我撑着脑袋歪着头想了一瞬，两瞬，三瞬，目勒是挺不错，但是阿娘曾经说过两个人在一起，要的就是心心相印，我想想自己，对目勒没有感觉，我猛的摇了摇头，对着公主说：“我不要嫁给他，我不喜欢他。”
　　公主显然是被我的直白所吓倒了，她以为我会和汉人一样娇羞，然后红着脸低下头，可是她不知，我生活在西域在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被西域的热情所侵蚀，我的行为举止也和西域的人一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你真的想好了吗？真的不愿意？你不必忌讳你阿娘在这里，若是你自己的意思，你阿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我摇头，很肯定的说：“多谢公主你的好意。可是我现在还不好，目勒是很好的伙伴，却不会是我很好的丈夫，我要找一个像阿娘口中所说的，可以和我一生一世的人。”
　　公主满眼微笑的看着我，阿娘也是目光灼灼，可是我现在毫不避讳这样的目光，因为我知道，这才是我的心声，这些才是我想要的，阿娘应该会为勇于说出自己心声而开心，而不是为了要附和公主，一味的答应她。
　　看到阿娘对我赞赏的目光，我就知道，我这一切做的是对的。
　　公主站起身子，她说：“那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吧。”
　　阿娘浅笑着送她出去了。
　　阿娘送完公主，我本以为她会问我又去哪里疯了，可是她却什么话也没问，只淡淡的让我进去休息，我也习惯了她这样的冷淡，带着说好不好的心情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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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被风吹的发出‘吱吱’的声响，我添了柴火放进去，火苗一下大了起来。我伸出手来，烤着火，思绪又回到了一年多前。
　　托稚达的婚礼让整个匈奴都热闹了起来。外面欢天喜地的歌舞，我拉着阿娘也去跳舞。可是阿娘不愿意，我偷偷看到她在抹眼泪，我不知她有怎样的心事，可是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应该打扰她。
　　伊娜拉着我在跳舞，可是伊娜的目光全都停留在托稚达的身上。我没什么心思，找了个由头就出来了。
　　我坐在小溪旁，在这里还能看到一片火光，还有曲乐之声，都听的很清楚。宴席上单于很开心，他笑着与勇士们说了许多话。
　　不知何时，我的身边已经有一个人坐下。他的气息让我感到十分熟悉，我没有转头，头依旧望着天空。很久很久之后，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火光淡去，托稚达才起身，向着帐篷走去。我听到脚步声淡了，才将头转去，看着他渐渐淡去的身影。那个身影依旧寂寞，他的步伐缓步，纵然是这样的好日子里，我依旧可以感觉得到他并不开心。
　　吹了一会儿风，我回到帐篷中去。人还未去到帐篷，靠近处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的争吵声音。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可是这个声音我并不熟悉，在脑中想着这个声音是谁，想了一圈也没有想到是谁。好奇心让我偷偷在门口想看个究竟。
　　阿娘坐在裘皮袄垫的榻上，双手握着热的羊奶却一直没有喝。我看着那男子已经四十出头，看样子比阿娘大个几岁。他负手立于烛光下，暗暗的灯光将他的脸映的不是很清楚，但依旧可以看出他的模样倒是好看的很。
　　二人都是很久都没有言语，我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是进去还是再在外面绕一圈再进去呢？正当我准备离去之时，里面的声音响起了。
　　“这些年……你过得可……”断断续续的言语中，透出的尽是关心。
　　“我过得如何用不着你来担心！”阿娘的声音中尽透出冷漠，让这个温暖的帐篷中多了丝寒冷。
　　男子自嘲的一笑，他的关心换来的只是这样淡漠。
　　阿娘放下羊奶，指着门口处，“若你没什么事情的话还请你出去，天色已经很晚了。”
　　男子无奈的笑起来，那步伐犹如铅般的沉重，他不舍的回头望了眼阿娘，终于还是走出了帐篷。我立在门口处，正好看到他出来，他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浅笑着离去了。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到底要不要进去？
　　“云莺”阿娘喊我了。我踌躇了一瞬，带着笑意进了屋。
　　阿娘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置示意我坐下来。
　　阿娘拿了梳子，丝丝缕缕的替我梳着头发，她说：“女子是世间最美的花。云莺，阿娘替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可以像黄莺一样自由的飞翔在天地之间。你喜欢的事情就去做吧，阿娘不会再阻拦你了。”
　　我听的有些恍惚，阿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么多话，我回身望着阿娘，想在她的眼睛中找到真实，阿娘淡淡地说：“你的人生才刚开始，你不是想去大汉吗？想去看看那里的屋檐，那里的街道，那里的人群。阿娘曾经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去找自己的人生。生命来之不易，不管前方是酸是甜，是苦是辣，你都应该去尝一尝。正如这草原上的歌声一样，没有星星的夜又是怎样的黯淡呢？没有经历的人生也是一样。”
　　“你……你不是不让我去……”
　　阿娘替我挽了个汉家的发髫，她从她的包袱中拿出一根簪子替我插上，“之前不愿意是怕你会和我一样，可是我没有权利阻碍你去追寻你自己的人生。你本就是汉人，你去大汉是理所应当的。”
　　我从来都看不懂阿娘眼神中的淡然，但是她这时的眼神是炽热的，尤其是在说到大汉时，她眼神中那种浓浓的热爱。阿娘说她要收拾行囊去乌兹，她就不送我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不喜欢离别。
　　阿娘给了我足够的钱，第二日我没有看到她，听别人说她已经走了，我也背上收拾好的行囊一个人离去。这次的离别，我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我不知道所谓的离别是怎样的情景，但是阿娘说这是很痛苦的。
　　篝火已经灭了，天色也已经渐亮，我站起身子，深吸几口气，凝视着东方初升的太阳，迎着明亮的阳光轻声道：“阿娘，你去寻找你的快乐，我也会很快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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