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浦晨曦

　　秋日的风永远都是这样和煦，我站在宫门前等待着通传，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年纪稍大的宫娥来禀报，萧淑妃让我们进去。
　　我微微颔首，那名宫娥却有些厌恶的神色，不太耐烦地为我们在前面领路。小奴正想说些什么，被我一只手挡了回去。小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的神色，连忙有些慌了神，及时地收住了口。
　　“小奴。” 我轻轻唤了一声，小奴不经打了个寒颤，慌忙道：“奴婢在。”我温文一笑，轻声道：“没什么，只是叫你小心一下脚底下的路，或许你认为路很平坦，但是再平坦的路上也总会有人摔着，更何况，我们现在脚下的路并不算得上是平坦。”小奴心一惊，连忙答道：“谢娘娘关心。”
　　“没什么”，我轻笑着道“同样的路不同的人结果当然会不同，我只是告诉你这个道理，也算不上关心。”小奴神色复杂，轻咳了一声，答道：“谢娘娘赐教，小奴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明白不过来，你说可笑不可笑？”我淡笑着道。小奴张了张嘴，声音最终还是哽在喉咙里，没说出来，默默垂下头去。
　　穿过一片极其雅致小树林，前面领路的宫娥停了下来道：“淑妃娘娘就在前方，恕奴婢斗胆一句，淑主子品行淑善，断不能做那等虚伪小人之事，望昭仪主子明查。”我默默垂下眼帘，轻笑一声，也不言语，只是挥了挥让她继续带路。宫娥有些不甘心地垂下头去，对我的表现不满。按理来说，我不是应该表现得宽容大度一副毫不追究的模样吗？
　　但是，我不是武媚娘！
　　秋日的落叶缓缓飘落着，树林深处一个青白色身影拂动着琴弦，口中的歌声显得那样的苍凉而无力：“纷纷枯叶飞，人世间，多亦挽情痴，梦终会毁，伊人何去，了痴狂，愿苍天，终能为谁泣泪，泣泪泣言不泣心，伊人消瘦，蒙面未施，天地谁歌，天地谁闻，天地谁醉？梦来醉去终不毁~~~~”风渐渐起大了，和着悲凉的琴声歌声，有种难言的味道。
　　“泣歌言又如何，何处引萧歌，茫茫大海四故去，为一郎君枯瘦消得满江河，不值得，不值得！”温文婉转的歌声和了上去，不用奇怪，就是我的声音。身旁的小奴诧异地望了我一眼，仿佛根本就不相信这几句歌是从我的嘴里唱出来的。“不值得，不值得，不值得又如何？难比青山与茫水，只爱轻泛小罗舟。”歌声嘎一下停止了，青白色身影较之先前更加颓废了。我失言苦笑，人各有志，我又何苦难为呢？
　　一个幽然的声音响起：“是昭仪妹妹来了吗？”声音透着点丝丝熟悉敢，我并未太在意，依言答道：“媚娘给淑妃姐姐请安了。”说着，缓步走过去，只想看看这位奇特的萧淑妃又有何倾国倾城之色呢？
　　熟悉的侧脸，熟悉的鼻梁，熟悉的眉眼，熟悉的人~~~~
　　我呆滞住了，淑妃见我的样子也不甚在意，只是皱皱眉头问道：“妹妹现在可谓恩宠无限，真可谓宠冠后宫，也不知道妹妹找本宫有何~~~~”。淑妃话语未落，最听见我口中喃喃着两个字：“复雪，复雪，复雪~~~”，淑妃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不知我此举又有何意。
　　而我心中现在只被两个字所代替了，复雪，复雪，复雪~~~~
　　那个明媚的女孩笑着对我道：“你叫云裳是吗？我叫复雪。”复雪，复雪复雪~~~
　　那日吊死在房顶上的她未合眼，一直睁着笑看着~~~~~~~而现在她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如若敌人般地看着我，看着我~~~~
　　大唐的萧淑妃，原来是故人。我涩涩苦笑，心里猛然一惊。
　　不，她不是复雪，复雪脸上总是挂着两浅浅的笑容，从不会深皱着眉头。复雪的眼睛总是闪烁着异样的光点，从不会像现在面前这个人一样，太深太深，看不透。但是，她的眉，她的眼，根本就是跟复雪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记忆中的碎片一点点闪过，都是那么清晰，我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萧淑妃见我时而猛皱眉头，时而一脸哀默，时而泪眼朦胧，心中虽疑惑，但不知该如何是好？也就不管我了，转身坐下，轻轻拨动着琴弦，轻轻歌唱起：“纷纷枯叶飞，人世间，多亦挽情痴，梦终会毁，伊人何去，了痴狂，愿苍天，终能为谁泣泪~~~”。
　　噔，一声，琴弦断了，我亦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满目苍凉的女子，问道：“我能够摸摸你的脸吗？” 萧淑妃诧异地回头，心里不知做何思。我淡淡轻笑了一下：“是妹妹失礼了，姐姐不当没听过好了。”转身采花，花虽艳，无芳香，轻叹一息，花从手中划落，飞飞扬扬，在空中飘零，只可惜最后都做了土。
　　“妹妹，”萧淑妃在背后叫住我道：“你若是真的想摸摸本宫的脸颊，那又何妨？”
　　是吗？我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身去，闭上了眼睛，伸出了手臂，触及到一片柔软，这是鼻，这是眼，这两道是弯弯小眉，都一样，终究都是一样。
　　可惜，我睁开了眼，手臂随即划落而去，萧淑妃一脸淡然地看着我，我默然地点了点头道：“我会做的。”萧淑妃随即松了一口气，毕竟，后宫女人的交易不需要言明太多。
　　萧淑妃思索了半天，最后缓缓吐出两个字 ：“多谢。”我摇头：“不必，你该感谢的是你这张脸。”萧淑妃还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我又道：“姐姐休息吧！妹妹告退了。”做了一个告退的手势，慢慢退出了小树林。
　　风又落，一朵粉色小花落在我的手心中，抬起手来闻了一闻，花虽艳，无芳香。又回来了，终究是要回来的。
　　“小奴，我们回宫吧！”我合上了眼帘。“是，娘娘。”小奴默含地答道，听着她的声音，我也知道了，她也明白了。
　　“武昭仪娘娘起驾回宫~~~”又是一声尖锐的噪音，不过，已然没有了刚才的难听。
　　软轿中，我紧捏着衣袖，叭一声，接着是一滴，两滴，三滴~~~打湿了这华美唐装的衣袖。说过不再流泪的，说过不再会为谁再哭泣的，为什么心底这么哀伤？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复雪，复雪，那个明媚的女孩，傻傻地而又忠心的女孩，不管你萧淑妃是不是她？我能不帮吗？
　　我已经错失一次了，不想再错失第二次了。
　　我只是个平凡人，很平凡很平凡的人。只是无法看着看着身边一个个的人死去，我无法对每一个人的死都释然。因为，那都是一条条的人命呀！我也无法就这样眼睁睁地观望着，因为看着难受，还不如加入在其中。
　　死了又如何，活着又如何？
　　漫漫青箩与山水，放不下的又何止我一个呢？
　　忽然想起了八爷，我与他的接触从来都不多，怎么又突然想起他了呢？或许，他也放不下吧！我不清楚八爷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但他的结局，我稍稍知道一点，‘阿其那’？
　　不过，既然做过就决不会后悔，我明白，所以敬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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