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殇

　　茶青色帐幕，刺鼻药香，身体剧痛不能动弹。
　　楚易安侧头往床边望去，只见桌边坐着秦医长，正低头细细研磨着草药。
　　是梦吗？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了唇边。
　　在几近丧失意识时，他明明听见阿昙的声音，感觉到阿昙的眼泪。他听见阿昙哭要求自己不准死，所以他不死。只要是阿昙要求，他都会答应。
　　有多久没有看见阿昙的笑了？自离家，到现在已有十一年有余了。
　　“易安，我采了好多花，”少年时代的楚昙捧着西郊的野花对他笑，“我们去送给大街的人好不好？”
　　他被她拉着手，往城里走去。
　　“给三娘一枝，给陈伯一枝，还有欧阳叔叔一枝，白姐姐一枝......”她细细数着，细碎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揉入了一种生命的温暖。
　　楚昙侧头，背着阳光对他笑得灿烂，“给爹爹一枝，剩下的，全都给你，好不好？”
　　那时的楚易安看得痴了，伸手抚上她白皙的面容，用拇指细细的摩挲她嘴边绽开的笑。
　　他一直都清楚，楚昙的笑是世上治他的良药。如今没有了，他也自然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臭小子！你总算醒了。”秦医长听见他的叹息，转身走向他开口便骂，“那小娃娃比我的草药要有用多了，一开始把她抓来不就好了，浪费了老头我这么多时间！”
　　楚易安勉强起身，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医长那杯水来让他喝下，又道：“你这身子啊，还得静养，你乖乖在这躺上一个月，等老头把你治好了，就回京复命了！”
　　“多谢秦医长相救，”楚易安低咳数声，“可能帮我把飞云唤来？”
　　秦医长低头笑笑，“见那小子前，你不先见女娃娃嘛？她都在这里守着你三天了。”
　　楚易安眼带疑惑，还来不及问，就听见帐外有人问：“秦医长，药煎好了，是不是拿进来？”
　　秦医长嘿嘿一笑，“一说就来了，臭小子这回可要把她抓牢咯！”说罢他高声答道，“端进来给他喂了。女娃娃，我去向飞云那小子要求休息两天！”
　　帐幕被揭开，一张素白的脸就出现在楚易安眼前。那个令他思慕十一年的女子，穿着绛红色军装，长发束起，却丝毫掩不住属于女子的娇柔，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小巧的朱唇，那样一张美丽的脸，令他暮暮朝朝的思念。
　　寒风吹起，散乱了楚昙的碎发，绛红色衣袂翻飞。两眼相对，恍若隔世未见。
　　“阿昙，”终是楚易安打破了沉默，“你终究还是来了。”
　　楚昙把药端进营帐，走到他面前一勺一勺的喂，“嗯，所以你要好起来。”
　　楚易安看着她冷静的脸，动动唇，没有回话。
　　“楚易安，你欠我五千七百一十八条人命。”楚昙突然开口。
　　楚易安敛下了眉目，轻轻应了声，“嗯，我知道。”
　　“我这次来，是要你还债的。”
　　“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五千七百一十八世，你都要陪我。”
　　楚易安抬头，眼里的不可置信让他说不出话来。
　　“爹爹死前要我叫一封信给你，他要你照顾我。但是我不够，我要你照顾我，五千七百一十八世。你做得到吗？”
　　楚易安闭上了眼，喉结微动，过了半晌，才低低的回应，“......好。”
　　楚昙放下药，伸手把他拥住，“我来了，就再也不会走。除非五千七百一十八世过完，除非我再也不需要你陪伴，除非，我不再爱你。”
　　楚易安把头埋进她的颈脖，双手用尽了力气去拥抱属于他那一城的温暖。
　　“......好。五千七百一十八世，我再也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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