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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
秦焕之看着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易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五年前洛溪被屠的五千七百一十九人里,没有楚昙。”
楚易安霍然抬头,眼神迷茫,“怎么、可能?那日...那日我看见图宇亦把她拖于马下至死,我亲眼看见的。焕之,你不要和我开玩笑,这一点也不好笑!”说到后面,他几乎是竭斯底里的喊着。
“有没有骗你,你去就知道了。他们就葬在西郊,楚昙也在,和他们一起。那五千多人的尸骨,是她一个人埋的。”秦焕之说得淡然,但回想起那日初遇楚昙时的惊骇,他心里依旧是扯着疼。
他刚到洛溪城的那日下着雨,他带着一万士兵匆匆赶来安置尸骨,却看见一个衣袍尽湿的女子在西郊用双手刨着土。她的手上沾满了泥土,只是衣袖叠起的地方依稀还能看见她白嫩的皮肤。她的右脸上有道伤,似是太久没有处理而显得丑陋不堪,她的发很长,却已是散落;她的眉很秀气,却带着悲伤;她的眼很大,却空洞忧伤;她的鼻很挺,她的嘴很小,她的脸很尖,她的衣衫,尽是血。她那样的美,却又那样的,绝望。
那个是楚昙,她一个人,将五千多人的尸骨一一埋下,将墓碑一个个刻好。最后,她跪在楚刑墓前,凄凄清清的笑了,神色温柔,“爹爹,我把你们的家都安置好了。你们不要怕孤单,我永远在这里陪着你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们。”
后来他亦去找过她数次,每次都是聊聊便走。而记得最深刻的一次,就是楚昙在他要走时突然问:“他,现在好吗?”
他停下来,转头看她,不语。
她似是也被自己的这句话吓着了,怔愣一番后才又道:“我、我只是问问。”话到嘴边,又成了半生的苦涩,“你就当我,魔障了吧。”
“他不好,”秦焕之当时如是说,“你应当知道,他比你想象的,要有千千百百倍的不好。”
楚昙听后敛了眉,垂下眸来,抿了抿唇才道:“我知道,像他这样有担当的人,如今怕是要矛盾的痛苦着吧。”
他不明所以,于是又在院子的石凳坐下追问。
楚昙咬着唇,黑色的眸光里有些隐晦不明的感情,“他定是痛苦的,因为他是将军,但他也庆幸,他是将军。他这样的矛盾,应该很痛苦吧。”
当时的他听不懂,而如今,他望着震惊得不知作何反应的楚易安,问道:“易安,若当初奉命守落霞关的人不是你,该有多好?”
楚易安此时站起来,道:“我、我去西郊,我去看看她。”走了两步,他又转头看他,“阿昙她,可愿意见我?”
他的声音满是沧桑和犹豫。因为他知道,如今的楚易安和楚昙,已经没有了当年爱与不爱、配与不配的屏障,有的只是千万重山水的隔阂,这千万重山水来于洛溪五千多人的性命,来自于血流成河的痛恨,来自于他,选择毁了洛溪的楚易安。
少年时只懂爱与不爱的简单,成长后才明白,在爱与不爱之间,还有很多很多。在爱恨之间,他和她,再也回不去从前。
他记得很多年前,楚昙与他一起去西郊看蓝天白云,看绿山清水,看洛溪百姓平凡的忙碌。她那时对自己说:“易安,这是我的家,我的城,我的天下。等我长大,我一定要和爹爹一起,守护这里。”当时年少,自己对她温柔的笑,心里道会和她一起在这里,守护心中永恒的幸福。那年清风轻柔,掠过发梢,暖人心脾。
可谁又想到,在多年后,是他毁了楚昙的家,楚昙的城,楚昙的天下。是他,楚易安,令楚昙如今独守空城。
她的城殇,他的情殇。
命运弄人,他已无法抵抗。一切都毁了,在五年前。
他抿唇一笑,竟是笑出了三分痴狂七分悲凉,凝成一份凄清:“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不愿见我,她怎会还愿意见我!我早该死了,早该死了!”
他最后颓然滑下,醉如烂泥,嘴中喃喃道:“如果当初没有遇见就好了。如果当初不从军就好了,如果当初......”他再也说不下去,抱着头呜咽,声声悲鸣。
“后悔了吗?”秦焕之问,“因为现在如此痛苦,后悔了吗?”
他却突然道:“阿昙,如果当初你和他们一起去了,该有多好......”
秦焕之身体一僵,厉声问道:“你怎能如此说!你可是她是怎样活了下来,又是怎样忍受着剩余自己一人的痛苦。你怎能如此希望她死!”
楚易安猛然抬头,血丝布满的眼球满是痛苦:“我怎会不知!她是这样的热爱洛溪,这样的热爱......所以为何不死,所有的罪名和痛苦,留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我怎能让她一人在这里痛苦的煎熬着,我怎能?”
秦焕之不忍看他,闭上了眼。那是风华满京都的男子啊,如今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去找她吧。”秦焕之道,“无论愿意不愿意,你们终归要相见,是爱是恨,都该做个了结。”
柳枝拂过,划开了楚易安的长发,清俊的脸上,徒留不安。
秦焕之说得对,他和阿昙终归要有一个了解,从此是生是死,都应当是她说了算。
他这一生,都是楚昙给与的。少儿成孤,七岁被楚刑收养,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毕竟七岁前的生活太苦,他沉默寡言,鲜有笑容,终日惧怕楚刑对他徒生不满而再次把他丢弃。直到,遇见她。
“你是爹爹给我找的哥哥吗?”童稚时清脆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你有名字吗?没有的话我给你取好了。”她的嘴边扬起大大的笑容,红衫稚儿拉起他的手,教他一笔一划的写:“楚、易、安。这是你的名字,你七年无枝可依,那么我和爹爹就给你一个家,易安,简易安定,这是我的希望。”
虽然很难想象到一个六岁的女孩儿能说出这番话来,但她确实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用明媚的笑容,温暖的小手,给了楚易安八年的简易、安定。
“易安,我叫楚昙,昙花一现的昙。”她对她笑,温暖如夏日阳光。
只是,她给予的,终究像她的名字,只是昙花一现。现下,该要结束了。
楚易安站在楚昙住下的院子前,看藩篱高筑,垂柳轻摆。
突然“嘎吱”一声,木门被打开,走出一个白衣黑发,眉目如画的女子。女子看着他,抿着唇,神色复杂。
他张了张嘴,在闪烁的眼里盈满噬骨思念之际,轻轻怯怯的喊道:“阿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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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用了两张来回忆和表达人物心态,对于自己表达无能一事,沫宝心碎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