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

　　眼看兰妃产期将至不宜再留相国寺，辰胜便带着大队人马兴师动众地亲自前去接其回宫产子，这一行迎接队伍声势极大，一路上敲锣打鼓着行进，好似生怕百姓们不知道国君又有个孩子即将面世。
　　此时兰妃已怀孕九个多月，大肚子圆滚滚，走路都得两三个宫女近身搀扶照料着，众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什么纰漏。

　　当我再次见到兰妃时，简直认不出来，这……这，也胖得太多了吧！
　　兰妃原本精致可人的瓜子脸如今已是圆圆的海瓜子，浑身都呈现一种极其圆润的弧度，走起路来慢慢悠悠摇摇摆摆，直让人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也难怪，她成日安心养胎并不太多运动，再加上流水线似的汤水补药，这人想不肿起来都难。

　　当她微笑着向我走来时，我心都随着她的步伐一阵颤抖，乖乖！这寻常走路都走出了杂技的风姿，当真难得！
　　我疾走两步迎上去扶住她，笑说：“娘娘现在身子金贵着，再毛躁着走路了，要是小皇子在肚子里头磕碰着了，出来可是要怪你这个做母妃的。”
　　兰妃红润丰腴的面颊笑意盈盈，眼里将为人母的喜悦自豪是如何也藏不住的，掩唇笑嗔了我一眼：“先生竟爱说笑，孩子还没出来呢，哪里知道这么多，况且如今是男孩女孩还不一定呢，先生怎的就跟瑾王一般笃定是个皇子了呢？”
　　我嘻嘻一笑：“璟一别的不说，直觉倒是很准，我这做师父的当然了解，娘娘若是不信不如咱么来赌一回，要是我赢了，将来我时常抱着小皇子上昭和殿玩娘娘可不许有埋怨。”
　　兰妃笑如春风：“那若是先生输了可怎么办？”
　　我眨眨眼，奸诈一笑：“嘿嘿，那就让璟一日后天天背着小公主进出。”
　　兰妃大笑起来：“哪有先生你这般当师父的？赢了就自己上，输了倒让自己徒弟顶着，也不问问人瑾王的意见。对了，殿下呢？还未见着。”
　　我不以为然地撇嘴，“有事弟子服其劳，璟一自然乐意。他嘛，还能去哪？在上书房念书呢。”

　　随即敛了敛笑容，说起正事：“娘娘，我还得与您商讨些事，咱们回屋去吧。”
　　兰妃也正了脸色，挥退了众人，只由蓉儿一人搀着和我进了屋。
　　我与兰妃就她接下来生产与孩子的照料问题细细地商讨了一番，任何一个细微末节不不敢怠慢，决不允许留给有心之人半点插手的机会，从产婆到奶娘以及到时候伺候皇子左右的宫女和守护的侍卫一一进行排查调度，任何一个身份暧昧的人都果断掉得越远越好，并任命蓉儿为膳食检察官，每日的饮食都得她亲自监督制作，试验无误后再上呈食用。这些还只是起居上的安排，至于和后宫妃嫔们和李后的周旋应对则又另是一番细致讨论。
　　待到天近黄昏时我们才大致商定完，兰妃怀着身子此时面色已显出浓浓的倦怠之色，我也不好久留，推脱了她的晚膳邀请嘱咐她好生休息，便打道回了昭和殿。

　　天空已染上厚重的深蓝色，暗色光线下显出层层叠叠的黑色云朵，低垂在天际，压抑而壮阔，此时已入了秋，冷风穿过道路间，飕飕的，吹得我一瑟缩，抱着膀子双手交叉摩擦下胳膊，不自居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一路走一路压着腹内的饿意，脑子里嘀咕着此时已过了饭点，待会回去到小厨房里弄点什么好吃的呢？

　　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昭和殿门口，我刚跨进去就觉得好似踏进了另一个世界，一阵温暖舒适让我顿时放松下来，屋内暖融融的，黄橙的灯火照得通明，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精致可口的菜肴糕点，一口未动，却均是热气腾腾的。
　　璟一清丽的脸庞显出疲倦之色，单手支头，很漫不经心的样子，想来是一天的学习下来也是很劳累的。
　　他正坐在饭桌边看书，听着动静了嘴角扬起个清浅柔和的笑，将书页细细折好，方抬起头来不慌不忙地对我招手，眸光轻转，“师父，快过来吃饭吧，饭菜才将让人热过。”

　　周身都暖和起来，此时见着自家徒儿这般体贴入微心里也热烘起来。

　　当即也不客气，直直地坐下就吃，这才知道他也未曾进食，这会等我回来了，才拿起碗筷同我一起吃起来。
　　璟一夹起一只蜜汁烤鸡腿【当然是素菜做的】送到我碗中，随意地说：“师父今天辛苦了，来，吃只山参鸡腿慰劳一番。”
　　我看着碗里油光水滑、汁鲜肉嫩的鸡腿，十分逼真，禁连声赞叹厨子做素食的手艺越发高超。
　　璟一轻笑，低头挑菜，语气清淡道:“嗯，师父喜欢就好。”
　　我也不再说话，低头专心扒饭。我俩都吃得很认真，互相夹菜，不时聊上几句话，却并不着急提兰妃的事。只如寻常人家餐桌上的平和安然。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与璟一越发炉火纯青的淡定从容相比，我则老是显出慌乱粗心。
　　总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傻，好像我们师徒的位置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变化，变化的起始大约是璟一能独当一面的那一刻起，从那以后总是被照顾的那个人似乎就成了我。
　　感觉……有些不甘心。

　　半月之后，兰妃顺产，诞下一名皇子，辰胜喜不自胜，大肆设宴庆贺，宴席持续了三天不息，他几日抱着儿子不撒手，十足宠爱。
　　后宫众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此时都簇拥上来极尽锦上添花之能，一时间兰妃的碧合宫成了宫中最热闹的地方。
　　待到三皇子满月之时，便要登坛祭祖，如十三年前小一出生昭告天下一般无二。兰妃为辰胜诞下皇子有功，晋为四妃之首，并加封其父亲和兄长，赏赐丰厚，赐三皇子名为辰瑄，号为肃王。

　　不光是辰胜，璟一对这个弟弟也是十分的喜欢，除了上课，一得空就往碧合宫去，还总把辰立修一道拉上。
　　小辰瑄十分乖巧不认生，睁着对大眼睛望着人，但还不会说话，是以他们兄弟三人之间最多的就是眼神交流，总是长时间的大眼瞪小眼。
　　璟一轻手轻脚地抱起绵软圆滚的小辰瑄，摸摸白玉似的小脑门，嘴角是藏不住的愉悦，道：“小瑄真可爱。”
　　小辰瑄脑袋上的几根稀疏柔软的毛发被揉的乱糟糟，小娃自己却挺高兴，眯起眼睛咧嘴傻笑起来，抬起小胳膊就要去碰璟一的脸。
　　我看着一旁笔直站着却止不住地将好奇眼光投向小辰瑄的太子，便出言提醒璟一：“诶，你怎么一个人把小辰瑄霸着了？”

　　辰立修独自站在一旁，被我目光一瞟，当即脚下一溜，不漏痕迹地往后缩了两步，面上不动声色：“不用了，我手上没轻重，别伤了小皇弟。”
　　璟一却先一步把小辰瑄塞到太子怀中。“这有什么呀，我不也第一次抱小孩嘛，熟能生巧，再说了，感情得从小培养，皇兄你现在多抱抱小瑄，他将来准跟你亲。”
　　辰立修像个木头人一样肢体扭曲成十分古怪的样子，双手直愣愣地抬着小辰瑄，偏生又不敢使劲，此时就像用尽全力力气举着一根羽毛般，极度地别扭好笑。
　　看着想来冷肃的太子露出这般窘迫的模样，兰妃和璟一都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宫人们憋得嘴角抽搐，我也跟着一旁呵呵直乐。
　　辰立修一时涨得两颊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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