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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二
我只得转身整理衣着,对着镜子将头发高高束起,挺直了腰背,摆出影凌那般的清冷姿态,倒也还有点像模像样。
此时屋外正传来轻巧而有节奏的叩门声,我便踱了过去将门拉开,一抬头便碰上对方那双鹰隼般的锐利双眸,那个男人乍一见我,面上显出一丝讶然,似没想到自己纡尊降贵前来恭迎的竟是一区区小女子,眉头轻皱又刹那间迅速敛去,拂起袖袍对着我神色恭敬地行了一礼:“姑娘有礼,在下乃驰国左相、今一品朝臣罗顷,此番是奉皇命而来,敢问姑娘可是西北代安山越鹤仙人的入室弟子?”
我也照着他的样子回过一礼,答道:“是了,小女子元尧,正是师承越鹤仙人,今日劳烦大人走这一遭,我已在此恭候多时。”
罗顷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弯腰侧过身子让开条路,对我道:“既是如此,也就无须赘言,姑娘请即刻随在下入宫吧,陛下正等着。”
我点头应允,手负于身后步履方正地迈了出去,一路上目不斜视,嘴角上挑含着笑,还真有点得道高人的意味,楼下等候着的众位官员们皆垂首而立,见我下来后眼神不自觉地随着细细打量,我只做不觉,施施然坐上马车便驶向了皇宫。
马车行得四平八稳,很快停在了内宫前,我又被这一群宫人簇拥着走进宫苑深处,直到了凌华殿前,还未跨进门,通传报信的内侍就尖着嗓子喊道:“越鹤仙人弟子到……”便又激起殿内一阵喧哗。
一个身着玄色赤龙皇袍,头戴白玉冕冠,身材略显发福的男人,由众人簇拥着,满面喜色、脚步匆匆地率先迎了过来。瞧这样子他便是当今国君辰胜了,我立刻躬身行礼:“小人拜见陛下,恭请陛下万岁安康。”
那辰胜忙扶过我的手臂,笑眯了眼上下看了我一遍,欢喜道:“姑娘便是那越鹤仙人的弟子?昨晚上尊师托梦与朕,告知朕他派了弟子来庇佑朕的皇儿,早晨我一醒来就立刻托丞相率人去迎你。今日一见,姑娘果然是年轻有为,气度不凡,风姿过人哪,真不愧是世外高人!”
我扯着嘴角笑,心里却虚得很,竟然被称作高人?这要让黑狐兄听到还不笑掉大牙。
“陛下过奖,小人愧不敢当,小人不过是山野莽村间一闲人,奉师父之命前来侍奉二皇子左右,为陛下尽一份薄力罢了,谈不上什么庇佑。”
辰胜哈哈一笑,摸摸自己光光圆圆的下巴,引着我进殿坐下“姑娘谦虚了,昨夜朕可是领略了尊师的仙人风姿,着实佩服不已,姑娘既是越鹤仙人的入室弟子自然也是得其真传。对了,还不知姑娘姓名?”
“小人得师父赐名,唤作元尧。”
“哦,元尧姑娘,那尊师现在所在何处呢?”辰胜又问道。
我道:“回陛下,师父正外出游仙,具体行踪我们这些做弟子也不得而知。此次是师父托信与我,说驰国国君贤德,操持政务多年,劳心为民,却子嗣单薄,刚诞生的二皇子又早产体弱,恐其幼时受灾,故嘱咐我前来守在二皇子身旁,细心照料,也是替黎民百姓向陛下报德了。”
辰胜面露一丝黯然:“越鹤仙人一番好意朕真是无以为报。这宛妃本预计着下月底生产,几日前去寺庙进香,竟……算了不说这些,朕另有一事想向元尧姑娘打听,”说着圆圆的脸上露出些许尴尬:“越鹤仙人既通晓仙道,也知朕这一脉子息少,不知可否策算出……朕究竟还会有几个孩子?”说罢两眼睛炯炯地望向我。
我满头黑线,心想我哪知道这么多,子嗣单薄这种事反正不是你后宫嫔妃的问题,就是你自己的问题,自己琢磨呗。摸摸鼻尖为难道:“陛下,皇脉之事乃是天机,不可泄露,我也无从知晓。”
辰胜脾气倒是很好,碰了钉子却不恼,只遗憾地摇头“是啊,上天之意吾等凡人又岂能轻易窥得,朕也是有些着急了。元尧姑娘还没见过幼子吧,朕这就命人送你去宛妃住处,往后你便与幼子一同起居吧,宛妃身子弱,本也无力照料幼子,正巧姑娘来了,往后就劳你多费心了。”
我笑着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心里却腹诽:去你的,果然又是奶妈!
步出凌华殿,那一众大臣还在外候着,低头细声轻语,心思各异,听着响动便又束手端立,归于平静,罗顷不经意地抬头,眼中还未来得及隐去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遂又微躬身垂目向我致意。
我微微一笑,乘上宫轿去向荷月宫,轿帘放下遮住了外头揣测窥探的目光。心里暗叹一声,这才开始就有人不痛快了。
美人榻上靠坐着面容苍白的宛妃,一袭轻罗衣裹住柔若无骨的娇躯,眸光婉转间带着潋潋水光,勾魂摄魄,一双弯弯柳叶眉细腻清秀,只面容有些瘦削黯淡,却也难掩丽色,反添几分惹人怜爱的病美人之姿,如细雨朦胧间一朵淡雅洁白的花。行动间轻喘连连,身上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看来早产对宛妃身体的损害倒十分厉害。
我看得呆了,没想到世间还真有这么美的人。直到宛妃轻挑了眉看向我时我才回过神,有些慌乱地躬身行礼:“小人元尧,见过宛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宛妃挣扎着想起身,奈何身子太弱又只得无力躺下,轻咳一声道:“姑娘不必多礼,事情本宫都听陛下说了。实在是惭愧得很,教养儿女本是为人母的职责,如今竟要托付到姑娘身上,着实有劳姑娘了。”说罢低了脖颈向我致谢,伴着阵阵掩唇轻咳。
我受不了美人这般温柔可怜的模样,忙道:“娘娘严重,倒是折煞小人,能有幸侍奉二皇子左右本是福分,我自当不遗余力细心照拂,娘娘放心。”神态之认真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宛妃点头微笑:“如此便辛苦姑娘了。”微微侧过头对身后宫女吩咐道:“去将二皇子抱过来。”
不多时就见一路宫女护着怀抱婴儿的奶妈走了进来,宛妃一见儿子,眉梢眼角也飞扬起来,满脸掩不住慈母的温柔神色,本想抱抱孩子却起不来身子,便叹口气吩咐奶妈将孩子交与我好好瞧瞧。
虽然是第二次见,我依旧十分欣喜,心仍砰砰直跳。吸取昨晚的教训,我仿着奶妈的姿势,轻手轻脚地接过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婴儿抱住,小婴儿此时正醒着,并不认生,换了人抱也不哭闹,睁着双黑葡萄般圆圆的大眼,眨巴眨巴地望着我,红润的小嘴轻轻嘟起,吐着亮晶晶的口水泡泡,像只小螃蟹,神态亲昵可爱。
昨晚我见着小婴儿只觉着他身量较之同龄儿有些偏小,现下抱在怀中,仔细一端量才发现小婴儿的皮肤也并不是十分健康的粉红色,而是有些偏黄,想来到底是不足月的早产儿,身子虚,不过往后多加调理定也能恢复健康。
我抱着小婴儿不撒手,坐于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耳边听着宛妃细细叮嘱奶妈一些事宜,之后她有些耐不住疲乏,休息去了。
我由宫女领着去往东厢房,那是荷月宫的一间偏殿,规模只比正殿略小,殿中配置齐全,另单独辟有一处小院子,是个清幽闲适的所在,也是我和小婴儿日后的住处。
我抱着乖巧不闹的婴儿四处闲逛,房间内布置得素雅整洁,不染纤尘,屋外小院宁静开阔,栽种着精心打理过的花草,几棵小树在阳光下辟出几片阴影凉爽,显出错落有致的精巧。
我对这素净的环境十分满意,愉悦地拿手指戳戳小婴儿的粉鼻:“小扑通,往后我们就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你可得乖乖听尧儿姐姐的话哦,要是敢调皮,我就打你的屁股。”说着玩笑地瞪了瞪眼睛。
回答我的,却是小婴儿眼中迅速泛滥的水花及一声高亢清凉的哭号:“哇……呜……”魔音声声直捣青天、冲破云霄。
当晚,伴着二皇子过耳凉爽、犹如凉水兜头而下的清越哭声,我揉着太阳穴,咬牙缓慢地用着晚膳。晚上我与小婴儿共住一屋,奶妈将小婴儿哄睡着之后才将其轻柔地放进婴儿床内,然后便向缩在角落的我躬身告退。
夜凉如水,清风吹动纱帘轻摇,半遮半掩住窗外月色,零落了窗前点点清辉。我踮着脚不发出一丝声响地走过去,跪坐于婴儿床边,看着橘色灯光下无辜可爱的睡颜,耳边却始终消散不去他那阵阵令人心颤的哭声,无言抚额,莫名就有些泄气,还真是坎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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