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亮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的下山去了。
　　阿珠换回了水蓝色的长裙，退去脂粉，头发随意编入彩绳，后髻插着阿珠刚拾回的乌鸦羽毛，便未有其他珠饰。她的手倚着窗，撑着头，脸颊因为兴奋而微红。一眼看去倒像是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小姑娘。
　　阿珠在十岁那年偷跑下山以后就并未在五岳庄里长住过，每一次回来都走的是偏道，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路，但是路程却很短，只需要爬一个时辰左右就可以下山了，而这次走的是阿珠从未走过的正道，路程要长上许多。
　　于是阿珠想了想，便也没有拒绝那个庄主爹爹的马车
　　庄主同时还留给阿珠很多讨好似的银钱，阿珠依旧没有拒绝，谁会和钱过不去呢，有了这些她可以把旅途的计划改的更加奢侈一点。当然，在庄主爹爹给阿珠所有的东西中最让人烦恼的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个人。
　　阿珠把游离在窗外的眼神收回落到了对面某位被她强迫坐入马车的活人身上，他一身黑衣，坐的笔直，头微微低下，眼睛埋没在一片阴影之中。
　　“那个，你叫十五？”
　　“是!”这个至今只说过这一个字的家伙。话唠阿珠突然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说。她根本就不了解暗卫这种东西的运作方式啊！
　　不过很快，阿珠的苦恼被打断了，马车不知为何突然刹住，阿珠一个不留意就像前扑去，作为一个从奶娃娃摔跤就知道用手撑着保护头的阿珠来说，前面的大活人就是阿珠最好的选择。
　　她快速抓住十五的衣角，一扯，除了听见衣服被扯开的声音还有就是…这人的肌肉貌似不错的想法在阿珠的脑袋里散开。
　　这一刻，阿珠突然觉得，留下这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在十五身上磨蹭很久后才下车问明原因的阿珠被告知马车坏了。
　　这…坏的真是好啊！阿珠直接否决了回五岳庄待一天再出发的提议，愉快地把马车里的东西往外搬出，扔给十五，然后牵起…哦不…此刻十五大概没有手了，应该是扯起十五的衣服，往山下的路走去。
　　至于车夫嘛，你以为阿珠是那种什么猫猫狗狗都会收留的人吗！她看了一眼车夫瘦小的身板子后，便以养不起为理由，把车夫丢在了半路上。
　　到底是不是真的养不起，你们懂得。
　　一路下去阿珠倒也没有多说话，她潇潇洒洒的走着，脑子里还在计划着下山后的行程。
　　阿珠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是练过的，尤其是走路，一点也不耽误。况且这正路比以前的偏路要平多了，没一会儿阿珠和十五就下了山。
　　到了山口，她再回望一次远方若隐若现的五岳庄。
　　五岳庄庄主虽然曾经意气风发，但对管理家务这方面非常没用，因此五岳庄除了主院机关和防御的建筑多一点以外，其他一些没用的偏院，早已是破洞百出了，连一个十岁的小孩都可以轻易逃出，这样的五岳庄败落不过是迟早的事。
　　她曾经恨这个地方入了骨，在十岁那年逃出后，她以为在也不会回来了。后来竟然被人强迫送回来，却不想是娘的最后一面，娘在阿珠面前断了气，她才知道什么是后悔，后悔比任何一种感情都要难受，最可怕的是这种后悔她还无法逃避。
　　那一次，她又以为是最后一次会五岳庄。这种会勾起人痛苦回忆的地方，她不可能会再回来。可是世间之事无常，阿珠又经历了些事，辗转后还是回来了，她觉得她应该要好好的和这里的一切做个告别，关于娘的一切。
　　阿珠呼了口气，这一次是真的最后一次了。
　　山下是个不小的城镇。
　　阿珠的行程并不赶，旅途计划也只有一个真理，那就是哪儿舒服去哪儿。所以阿珠先找到客栈打算住一天再说，她目的明确的拖着十五去了客栈定了一间房。阿珠从来就没受过正规的深闺女子教育。没有男女大防的阿珠对此还有另外的打算。
　　定了房后把东西一放，阿珠就扯住了打算隐藏去暗处的十五，将他拖去了对门的茶馆。
　　茶馆里正好有人在说书，阿珠便兴致勃勃的点了茶，找块地儿，坐下来听。
　　“这个薛忆天啊，他篡改史料，蛊惑人心，是朝廷的罪人，他的罪，那可是滔天的罪……”说书人尖细的声音在茶馆里荡漾。
　　十五发现，他的新主人身体突然抖了一下。
　　“可是茶有问题？”十五尽职的问。
　　“原来你不是只会说‘是’啊！”阿珠一下子睁大眼睛，新奇的看向十五。
　　“……”可过许久，十五还是那副鬼样子，不曾搭话。
　　阿珠也不觉得尴尬，又将视线放到了说书人的身上。
　　说书人越往下说，阿珠喝茶倒茶的次数就越多，看向说书人的眼神也变得奇怪。
　　“薛忆天不过是个狗贼，哪里斗得了我们王大将军，王大将军一个威武，这个薛忆天就尸首两地了。”
　　说书人一讲完，茶馆里的人就懒懒散散的给那说书人鼓掌，有的还抱怨这故事难听。而十五是真真切切的听到，沉默许久的主人再一声嗤笑过后说“这个小兔崽子！”那语调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出于职责，十五叫了一声“主人”
　　“啊？”阿珠如梦初醒，才发现差点忘记了正事儿。她又笑的一脸诡异的看向十五。
　　“十五是吧？我们可以聊聊么？”毕竟以后要在一起，阿珠觉得单是主仆的关系让她很别扭
　　，还是互相了解的好。
　　“是。”妈的，怎么又是这个字。
　　“你……还效忠于庄主…就是我爹爹吗。”
　　“只效忠于你，主人。”这句话阿珠爱听，不过……“你别叫我主人，叫我姑娘就可以了。”称呼是交流的第一步。
　　“是！”
　　“你，一直都叫十五吗？”
　　“七年前，庄主赐姓。”
　　“你叫岳十五啊？难听死了，以后跟我姓薛吧！”
　　“是。”
　　阿珠突然笑了"不问我为什么姓薛吗？”
　　“那是属下的逾越。”
　　“你就没有一点好奇吗？一点点的。我记得好像你是不能骗我的哦！”
　　“有！”
　　“诶？”意想不到的回答。
　　“属下不能对主人有所隐瞒？”
　　“是什么？”阿珠的好奇心被勾起了。
　　十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不丢下我？”
　　“哈？”某人明显没有听懂。
　　“姑娘本是不耐烦带着我的。”
　　“原来是这个啊~原因很简单，我不想背负着你的生命活下去，我不像那个庄主爹爹，从小就有人和我说要尊重每一个生命。”虽然那个人每天都在吃肉。
　　又是一阵沉默后，阿珠明白了这个人是不会搭话的。这样不好，得改。
　　“在我这儿以前的规矩都废了吧。”虽然不知道以前有什么规矩。
　　“是。”
　　“以后不要隐在暗处，就在我看的到的地方。”总觉得有人在暗处跟着怪怪的。
　　“是。”
　　“就像那个，有疑问可以立刻问。”
　　“是。”
　　......算了，慢慢来吧。
　　“你几岁了？”
　　“二十七。”这样啊，当暗卫这么久，要改变好像很难啊。
　　“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说‘是’。”
　　“是。”
　　“...你试试把‘是’改成‘好’。”这样会不会亲切一点
　　“好。”…….
　　“还是改成‘是’吧。”这样有感觉一点。
　　阿珠算是了解这个人了，某种意义上，他和人实在是相差太远了。估计除了忠心，他所有的感情都被压抑住了。
　　但终归这也是个人，压抑住却并不代表没有吧！阿珠只觉得和他正常相处还是长途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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