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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之夜(下)
“你去哪儿?”我随口问了他一句。
柳帛华身形一顿,奇道:“……你怎么还没睡?!”说着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关切道:“哪里不舒服?”
我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柳帛华拿了个富贵双喜云纹的腰枕垫在我身后让我靠着,又给我沏了杯茶递过来。我拿着茶杯喝了一口,握在手里也没有急着还给他,瞥见他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关切时没由来的心酸起来,拍了拍他的手:“我能有什么事呀?你别担心了。我就是睡不着。”
柳帛华端了个圆墩放在一边坐下,认真的看了我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被惠姨娘吓到了?”
“不是。”我摇了摇头,伸手在柳帛华的脸颊上捏了一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
“可我看你吓得都吐了呢。”柳帛华低垂着眼睑,眼睛向下盯着,一脸无辜的看着我的手指头。
我讪讪的松开手,颇为不自在的搓了把脸:“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她撑着眼睛死瞪着我就觉得挺恶心的……呕……”我连忙捂住嘴,一手朝着柳帛华摆了摆:“不行不行,再说下去我该又吐了。”
柳帛华脸上的鄙视显得明晃晃的,最后起身道:“那我给你找本书念来听一听,也好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很欣慰的点头,果然是懂事了点儿啊,这好歹不是把那个“没有男子气概”这句给吞了下去么。
过了一会儿,柳帛华抱着一摞书进来了,我伸长了手去拿最上面那一本,谁知手伸到半途被柳帛华给挡了,他从怀里抽出一卷书来递给我道:“这个是给你看的。”
我歪头一看,这人给我的是《山海志》,此时柳帛华已经坐好了,手里拿的是一本《论语》,我见他那本《论语》书页泛黄,但是纸张平整也没有霉味,里面夹了几张便条。
我仔细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将他那本《论语》给抽了过来,翻开书页一摸,果然包了书皮的,我一边看着他笑一边把外面的书皮揭开,这本书才露出了真面目来,赫然是一本《无声史》!
“你平日就这样糊弄你老师啊!?”我把书卷起来在柳帛华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就凭这个去考试?”
柳帛华伸直了手臂去够我的手,嘴里喊着:“哎,别折别折!这纸很脆的!”说着真急了起来,猛地窜起身子把书抢到手里,宝贝的紧了:“你别跟我抢么,想看我念给你听好了。”
《第八回:窃国皇帝宫承慎》
说的是嘉翊年间,时在位皇帝崇高宗在位三十载,文治武功励精图治,要说有什么不美的,只独一件,便是在安伦皇后过世之后,高宗一直不曾立嗣,也没有立后。
当时的热门人选有三王爷宫寰绮,这三王爷生母乃是四妃之首嘉贵妃,其次他的胞妹宫洛翎所嫁的夫君乃是邻国六王子,两人夫妻恩爱异常。三王生母嘉贵妃在高宗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伴随在高宗身边,也曾共同历经过风雨,虽嘉贵妃年华不在,但是与皇帝二人亦非“情爱”二字那么简单。
以及当时出类拔萃的六王、八王等等,都有重臣拥戴。
结果最后选到的是五王爷宫轩岐,五王爷与三王相比显得势略些,既无显赫的母族,也没有成器的兄弟姊妹。但是呼声也甚高,主要是因为五王爷母妃早逝,自小是跟着安伦皇后长大的,脾性学问无一样不是皇后亲自教导,本人生的也是眉清目秀,十五岁便有军功加身,乃是将相帅才。
当年安伦皇后刚死不过一年,五王爷就自己请命去福建兴化做父母官去了。之所以会被高宗看上,则是另外一番经历。当年高宗几个儿子打的头破血流,终于六王自作自受把自己给弄死了,高宗受刺激差点瘫了。
五王爷正得了一子,兴高采烈的带去京里见他老爹,意为让老爹高兴高兴,结果被高宗一看到那整个人不得了起来,硬要说这小子长的像圣伦皇后,再加上圣伦皇后属兔,而高宗这个小孙子的手臂内侧正有一块暗红色兔形胎记。
高宗跟五儿子的感情就以天马流星拳的速度迅速升温,又让人把五王爷这几年的政绩拿出来瞧,然后拍板订钉选了五王爷做下一任皇帝,而小孙子则取名为承慎,说是他伴随着他亲爹登基,起这样的名字意为给他老爹做警醒,要他时时刻刻记得“承江山,慎社稷”。
皇室这场看不见硝烟的争斗,最终被五王爷莫名其妙的赢了,他也晓得他老爹的意思,登基之后就立了宫承慎为太子,然后搞了一群太傅太保的教他做学问。等到宫承慎十六岁就开始让太子勤政,皇帝听政三年就退位让宫承慎上马了,自己则带着一众大小老婆回了福建开始养老。
宫承慎也没白瞎了从小一干精英的培养,少年为帝也是有模有样,英明神武的一塌糊涂,谁知道在感情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了。
所谓帝王之爱,那便是要无爱又博爱,讲究的是三千佳丽雨露均沾,一旦有宠妃,那必然伴随着各种腥风血雨。其实要说宫承慎真的钟情于某个女人倒也好了,可偏偏他非瞧上了一个男的汤英,养在深宫里圈着做自己小朋友,那是天生的造化,宫承慎猪油蒙了心一般,非要跟汤英一对不生产的夫妻。
到这里我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了,忍不住打断:“……这,小朋友怎么地是这个意思啊……”
“荒唐吧?”柳帛华合了书本:“这宫闱秘史,不晓得个真假,承皇帝一生无嗣却是真的。当年汤英本来是承皇帝做太子时的伴读,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八卦算术、阴阳五行、农田水利、商经兵法……无一不通,无一不精。”
我喝了口水,一手托着下巴把嘴巴合上,听的心潮澎湃:“这么有能耐的一个人,能甘心雌伏?还给人做小朋友?”
“说的是么。”柳帛华拎起水壶给我添了茶水,随手又把茶壶放回去,伸出两根手指婆娑着光溜溜的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汤英自然是不愿的,他也知道不能跟承皇帝硬碰硬么,卧了好几年终于叫给捉住机会假死出宫去了。”
“哦,那从此要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啊。”我眼皮沉重起来,掩口打了个呵欠又伸手揉了揉眼睛,强撑着精神道:“后来呢?”
柳帛华站起来把腿上的书一股脑的搬了过去,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自己靠着床沿儿坐了下来:“承皇帝一口咬定汤英没死么,抓了他全家,汤英就只好又回来了。”
“那汤英该恨疯了。”
“嗯。”柳帛华点头道:“后来传承皇帝是窃国皇帝,就是因为汤英觉得自己没活头了,就说要捣烂了承皇帝的江山,结果承皇帝就拱手送江山了。承皇帝积攒了一大批金银财宝送给汤英,几乎将国库搬空了!”
此时北园里头朝晖居依然是灯火通明,卫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云妈妈:“这,有这等事?”
云妈妈叹了口气道:“当年承皇帝死后武皇帝算是临危受命,当时不晓得南边的蛮子听到了什么消息,望着风就动了,武皇帝亲自挂帅出境三千里,降伏了那蛮夷,收来赔款又找到一部分当年承皇帝没来得及挪走的财宝,这才扶着摇摇欲坠的江山又站起来了。”
卫氏因刚才哭的伤心,眼圈依旧是红通通的,听了云妈妈这一通话,两条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半晌道:“恶心!”又道:“真恶心!”忽的想起来什么似的,紧紧的抓住云妈妈的手紧张道:“对了,云妈妈,你瞧南园那个傻子,跟来风长的那般相似,老爷将他安置在家里,只说要按弈哥儿的分例来给他伺候……却,却迟迟没个说法!”
“哎!您胡乱想什么呢!”云妈妈刚说了一句。
“若老爷果真存了那样的心思,这两个男人的,日里绕不过,夜里又伴着……”卫氏越想越想心惊,直接打断云妈妈的话,像是想明白了似得,眉目间添了一丝狠辣:“那我就拼着折了这脸面,自请休离!”
“这可万万使不得!”云妈妈大声打断了卫氏的话,严厉道:“太太素来好名声,眼里容不得丁点儿大的沙子。可太太您枕着脑袋仔细想想,人活一辈子究竟活的是什么,太太膝下也儿女环绕,莫不是就半点儿不为哥儿姐儿们考虑了!”
卫氏被云妈妈一声吼吓飞了几条魂,这会儿还愣着,人还不太清醒,嘴上却说道:“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云妈妈挨着卫氏坐了下来,安抚道:“就是天皇老子,也有不顺心的时候,说的出口的委屈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委屈。如今瑟姐儿虽说是做了娘娘,可肚皮迟迟没个动静,正是举步维艰的时候,以后远多的是要您助力的时候。再说咱们弈哥儿,也是处境艰难啊!”
“那余氏!大哥死的时候她正是青春,如何过不下去了,偏要去死!留下大哥一个遗腹子拖给老爷,记成老爷的嫡子,他们都好了!却叫我的弈儿怎办!”卫氏砸了一下小几:“叶华进了军营,若是乱世那就是个刀口舔血的日子,我倒也不怕了……可偏偏!如今太平盛世,当兵的个个吃闲饭!”
云妈妈很是有眼色的没有插嘴,只泻了茶给卫氏,见她稍有平复才道:“叶哥儿的媳妇儿还是您跟说,那孩子断不会忘了您的恩情,只是老爷每每念着大爷的好,这才左右摇摆,今次若真是要让那傻子做小朋友……”云妈妈顿了顿道:“那夫人您也算是捏住老爷了。”
卫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又反应了过来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巴,半晌为难道:“我省的您的意思,可我瞧着,便觉得不舒服。”顿了顿又道:“若我说,那男凸女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精女血,结而成胎,十月圆满,生儿育女么。论起来南风一事,才最是污糟。同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地就欣然做起那事来?”
云妈妈本来想说,柳正瑞当年那是真心喜欢来风,如今得了戚峰无非是看他长的相似而已,留在身边做个念想罢了,要说别的怕是不可能了。但是怕这话一说,又要刺激到卫氏,想了想,最后还是闭紧了嘴巴装蚌壳,专心听卫氏发牢骚。
思及此,云妈妈眼睛一亮道:“戚峰算是傻了,太太只消对他略施恩惠,做个样子给老爷看了,老爷也会记住您的这份心。早早晚晚,老爷能厌了这个,弃了那个,但是终归到底您才是柳府的嫡母,谁也越不过您去,嫡为正,嫡为长!”
卫氏听完也挺直了腰板,点头道:“说的是,我如今还有什么好谋求的?无非是给孩子们博个好前程罢了,惠姨娘这一死算是搅浑这池子水了,我卫明玉行得正坐的端,还怕他们不成?!要查就让他们去查,也当给我柳府拔拔草!”
……
“噗——”柳帛华动作太慢,被我喷出来的茶水湿了一脸,气急败坏的拍身上的水珠一边道:“你没事乱喷什么喷!”
我赶紧给他擦擦,一边胡乱解释道:“不是不是啊,我就是觉得太荒谬了么,承皇帝真的照着汤英下面……呃,比划他那个做的龟衔印啊?”
“说了是传闻了啊。”柳帛华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戳我的脑袋:“重点不是这个啊!重点是宝藏啊!龟衔印是开宝藏的钥匙么!”
我看柳帛华两只眼睛都要发光了,赶紧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我看你都要魔症了,你家够有钱了啊,你还想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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