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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字成灰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白絮又躺在槿夕院葡萄架下的紫藤贵妃椅上,甘草拿了一条羊毛混合桑蚕丝瑞草花样的氍毹覆在她的身上。
“小姐,老爷许你住进白云山庄,你应该高兴才是,你怎么反倒闷闷不乐了。”
“小姐的心事,又岂是你这区区丫鬟所能明白?”白絮对月一叹,大有知己寥落之意。
“我怎么不明白?小姐的心事就是薛公子。”
白絮坐了起来,“你别瞎说。”
“我才没瞎说呢!下人们都在议论老爷要将小姐许配给薛公子。”
“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白絮作势真要去撕她的嘴。
甘草笑着躲避,却撞入迎面而来的白少棠的怀里,甘草慌忙跪地,“少爷恕罪。”
白少棠挥了挥手,“起来吧!”
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珊瑚攒珠大挖耳子簪插在白絮的发髻上面,“看过这么多的女人,还是我家小妹最漂亮。”
“我才不信呢!”
“不信你问甘草。”
甘草忙笑道:“少爷说得极是,小姐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要是哪位公子娶了她,可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
白絮招了招手,叫甘草走近跟前,在她额头一戳,“你这马屁拍得越来越不要脸了。”
“小妹,你猜今天我去顾家堡看到谁了?”
“谁呀?”
“就是上次你那位白发病人。”
白絮霍然跳了起来,“他……他没有离开凉州吗?”
“他在顾家堡做客。你怎么兴奋做什么?”白少棠奇怪地看着她。
“我很兴奋吗?”
“不,不是兴奋,而是春心荡漾。”
白絮狠狠在白少棠胳膊掐了一下,“你才春心荡漾呢!”
“岂知荡漾,简直快泛滥了!”
白絮气得追着白少棠乱跑,直到白少棠求饶为止。
这一夜,白絮注定又要失眠。
奇怪的是,翌日起来,她仍精神饱满,忙令甘草给自己梳妆打扮,然后叫了一辆马车直往顾家堡而去。
易深雪见到白絮,吓得直往顾夕颜身后躲去,心想这姑娘还真是个执著的大夫,为了抓他回去泡药酒,跟条警犬似的,竟然追到顾家堡来了。
“易大哥,原来你和絮儿妹妹认识呀?”顾夕颜看看白絮,又回头看看易深雪。
“是呀,他是我的病人。”白絮得意地说。
“白姑娘,咱们可是有约在先,我帮你请回薛神衣,你就不再抓我回去泡药酒了。”
“放心,我不是抓你回去泡药酒的。”
易深雪松了口气,“那你来做什么?”
“我……我来找夕颜姐姐。”白絮挽起顾夕颜的胳膊就往得月亭走去。
走了几步,不见易深雪跟来,又说:“喂,你怎么不跟来?”
“我为什么要跟去?”远离白絮,珍爱生命。这是他现在的人生准则。
“哼,你就那么怕我?难不成我会把你吃了?枉你自称男儿。”白絮用激将法。
但易深雪偏偏不吃这一套,耸了耸肩,转身去找路不平。
找来一个下人,得知路不平正在练武场和柳金铃切磋武艺。柳金铃最近一在路不平那里受了气,就找路不平发泄,两人武艺相当,倒是打得难分难解。
对于易深雪而言,柳金铃是比白絮更须远离的人物,所以他也没去练武场。
易深雪去了一趟茅房,拉了一泡屎,又吃了几块糕点,再去茅房拉了一泡屎,然后坐在一棵老槐树上思考人生。
和他一起思考人生的还有顾家的家丁嘴子,他是胖子,散热功能不是很好,所以他就坐在树荫底下,敞开家丁的制服,里面只有一件葱绿汗衫。
他叹了口气,易深雪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抬头看了易深雪一眼,“易公子,你缘何叹气呀?”
“因为无聊。”
“那你是真的无聊。”嘴子理解地又看了他一眼,“这种无聊我也有过,但是上天让我遇见了她,我的人生从此有了色彩。”
“想来你的色彩又离开了你,所以你才会叹气。”
嘴子抱着槐树痛哭流涕,“我很想她。”
易深雪看着这个男人真情流露,心中五味杂陈,原来痴情并不是某个人的专利。
人间自有痴儿女,何必巫山赴云雨。
嘴子哭完,一抹泪痕,“易公子,你想哭就哭吧!”
“我哭不出来。”易深雪淡淡微笑。
“那我走了。”
“走吧。”
易深雪一摸眼角,竟有一粒眼屎,或许这里面也有泪水的成分。
他抬眼看到远处,柳金铃怒气汹汹地狂奔过来,他已感到一股杀气,但他仍旧坐在大槐树上,没有逃避,因为他现在懒得动弹。
柳金铃来到树下,腮帮鼓得像是塞了两个馒头,“刚才,刚才……”
易深雪等待她的下文,她却忽地扑在树上嚎啕大哭。易深雪暗自感叹,这棵树和眼泪还真有缘,每个人经过都要抱着它痛哭一回。
“刚才我听爹爹说,你和夕颜姐姐……”柳金铃抬起头来,仍在抽泣不止,“你真的要娶夕颜姐姐吗?”
“你不至于感动得都哭了吧?”
“可是你和我……怎么可以……你和夕颜姐姐……”
“请说人话。”
“你亲了我,你要对我负责。”柳金铃倔强地伸了一下脖子。
易深雪惊讶地发现她的脖子竟有一小块不明显的喉结,难道她真是男人?想到那个石破天惊的意外之吻,他忍不住伏在树上狂吐起来。
柳金铃气得狠狠朝着槐树打了一拳,差点没把易深雪震下树来,落叶纷纷,飘在她的身上。
“我不管,你就要对我负责!”
“你搞清楚,是你亲我的,你找我负责,我找谁负责?”
“我也会对你负责的。”柳金铃幽幽地说,“你能不能不娶夕颜姐姐?”
“不行。”易深雪简洁明了地说。
柳金铃没有再说什么,从刀囊掏出一柄柳叶飞刀。易深雪冷静地看着她,看她如何将自己射杀,或者如何结束她自己的生命。但她只是割下一撮乌发,然后绑在树枝上面。
“你要好好照顾夕颜姐姐。”
说完这句话,柳金铃转身离去,伟岸的背影从易深雪的视野抽离出去。
易深雪默默地坐在大槐树上,心事一点一点沉淀……
正当他在沉淀的时候,一个香梨准确无误地击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就一头栽了下去,幸在那只香梨的劲道不会太重,只能让他微微眩晕,并不足以让他半身不遂。
白絮走了过来,踢了踢地上的易深雪,“恭喜你了。”
“恭喜什么?”
“刚才你和金铃姐姐的谈话,可全在我的耳朵里。”
“你又要发表什么意见?”
“我来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曾经中了‘化功散’?”
“什么‘化功散’,我根本就不会武功,化什么功?”
白絮扭着耳朵把他提了起来,“你听清楚了,给我一点时间,我能制出‘化功散’的解药。”
如此,他就能恢复武功了。他的内心仿佛有股火苗蹿了出来,那是希望的火苗。江湖中人失了武功,无疑等于废人。
他,已经做了很久很久的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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