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街剑梦

　　席小岩注视着万里曾经熟悉又那么陌生的背影，闪动着上翘的睫毛，眼眶竟然渐渐湿润了，她清楚这一切他并不会了解，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爱情的秘密，一个不公平的神秘而浪漫的悲剧般的秘密。
　　他是她唯一的真正爱过的男人。
　　1996年下半年，席小岩即将面临毕业。在10月份的某一天，她接到一封省城同学的信，信很奇怪。
　　同学写到：小岩，这是一件很荒诞的事情。一个叫万里的男生往我学校写信，信是他寄给曾经暗恋但始终没敢表白的一名女同学，他如今有了勇气示爱，却苦于无法得知那女生的确切学校和班级名称，所以屡次尝试性的邮寄到我们学校，也是巧合，他女朋友的名字也叫李艺，所以我的同学以为是我的信就在无人认领的情况下数次将他的信转给了我，前后已经有九封之多，我不希望看到一个那么年轻的男孩子为了这份没有结局没有意义的爱情而再继续等待下去。我虽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将他的信拆开，但他的这段很在乎的故事我毕竟还是知道了，所以我委托你将这些书信转回给他，并送上我的真诚歉意和祝福！对了，最关键的话竟没说——他是你的校友，工28班的新生。我在一个星期内会将那九封信打包寄给你，望你妥善处理此事，以了却缠绕我多时的一桩心事，谢谢。
　　你的好友 李艺
　　席小岩逐个看了那九封信，觉得那男孩子很痴情、很傻，她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当初天天见面的时候不向那女孩表白？她平生最讨厌这种男生了。
　　而她暂时想不出妥善处理这事情的最佳办法，事实上她也不想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太费心思，自己马上要毕业了根本不可能会对这种无聊的事感兴趣。
　　李艺又发来两封信询问此事，小岩只推说最近太忙，以后再说。
　　李艺说她太不负责任，早知道这样就不要她插手了。
　　不久，李艺又专门打来电话说，不行的话就把信寄回给她，她自己处理。
　　小岩笑称：“你定是爱上了人家了吧？”
　　李艺说：“你总是这么随便的说话，真让人没法接受，你的男朋友多的数也数不清，可那男孩子看得出是初恋，你不能用自己的爱情观去看待别人的爱情。”
　　小岩爽朗的笑道：“我们的李艺长的那么漂亮竟然会对一个素昧谋面的小弟弟产生兴趣，真是乐死我了，实在不行，我给你介绍一个好的，绝对英俊潇洒，那个小朋友对她女朋友迷恋到那种地步，想来也只是个癞蛤蟆罢了，何必玩这种没意思的刺激呢？”
　　李艺说：“那男生并不丑，也不傻。”
　　“什么？难道你有人家照片？”小岩嗔怪的说：“怪不得这么动心，怎么？是个小白脸儿？”
　　“你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仍是骚气不减？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啊？”
　　“别光说我哦，呵呵，想恋爱的话，我给你介绍几个，保证你能接受的，全都有钱有势有型有款。例如放荡不羁的、腼腆含蓄的、幽默儒雅的、装腔作势的。。。。。。哎呀，反正什么样的都有，而且都是不经世事的处男。”小岩边笑边说。
　　“你自己留着吧，我还没沦落到胡搞的地步，也没你那精力。”
　　“怎么？我的李小姐真的对那孩子动了心？天哪，你让我无比敬佩，我下星期就把那些垃圾信件寄回给你，说实话，要是被我的追求者们发现我去找个不认识的男生，还给人家一叠信，他们一定伤心死了，说不定会去揍那孩子一顿，他们都很变态的。呵呵，其实那些人中没一个我真正喜欢的，就是没事逗他们玩罢了，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胡闹的，但还没堕落到乱搞的地步。好了，快毕业了，我以后以你为榜样，向你学习，OK?”
　　当晚，席小岩和男朋友从电影院看完电影回到宿舍，舍友对她：“又去看电影了？你今天没去学校礼堂算是你的损失，一个男生唱的一首《偏偏喜欢你》，真是好听极了，就象原版，你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一千多人全都疯了，连几个教授级的老学究都站起来鼓掌！那场面是我在这里四年中头一次见到，我现在还晕着呢！那男生相当有气质。。。。。。”
　　小岩正在试一件男朋友给买的新衣服，听了她的话也没作出什么反应，不屑地说：“又不是什么歌星，有什么好看的？”
　　又一个舍友说：“那可不对啊！那人唱的一往情深，即使陈百强在世也未必能造出今晚的效果，我听歌无数，还真是第一次对现实的身边人佩服的这么彻底，哦，主啊！请饶恕这个无知得谈恋爱谈疯了的美人吧，阿门。”
　　“哼，你们是少见多怪，学校这些人中能有什么真正的人才？不过是唱了几首街边卡拉OK唱的熟了到舞台上来卖弄罢了，我可不买这种人的帐。”小岩边照着镜子边问：“你们说我这衣服怎么样？这里要是再短些是不是更好看？我说买短点儿的，他非得说那个太暴露，有什么啊？我又不是他老婆？明天我就去买那个短的，还有一个短裙呢，学校不让上课穿，我周末穿总行吧？快毕业了，我要努力抓住这最后的校园青春！”
　　两个舍友看着她说：“愿美丽永远属于你，阿门。”
　　小岩也不在乎，嘴里不屑的“且”了一声，又从衣柜里找出一瓶法国高级香水照着镜子喷在胸前，“今天他说喜欢这个牌子的味道，我说我也喜欢，特意为了和他约会为他喷的，他都晕了，就象你们崇拜那个大歌星一样晕，还说明天给我再买一瓶这个牌子的新产品，知道吗？他为了我，经常去商场逛香水专柜，我喜欢他特别在乎我的样子，这就叫幸福，女人嘛，有人关心就是好的。这香水每盎司要上百元呢，我可不管，谁叫他家有钱呢？他爸是个暴发户，外面养了好几个小姐，他说他决不会象他爸那样，他会一心一意对我一个人好。哼，我才不稀罕呢！我的追求者哪个不是百万家财的大少爷啊？不过，看着他的真诚，我倒真的有些喜欢上他了，不过仅限喜欢而已，要本小姐的爱那是需要一些本钱的。”
　　“其实李胜勇对你不错啊，你就别太伤人家心了。”一个舍友说。
　　“那不行，和他谈谈可以，要结婚嘛，还差得远呢。”小岩嘟着小嘴说。
　　“那你什么要和人家谈？”
　　“谈谈怕什么？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你可小心，那天夜不归宿，宿舍办公室的申小云好象知道了。”
　　“知道怎么了？不就是扣几分，罚些钱吗？我又没做什么别的过格的事。”小岩无所谓的说。
　　“一夜未归，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舍友说。
　　“是啊！”小岩理直气壮的说。
　　“谁会信啊？！我的大美人。”舍友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一齐说。
　　“信不信由你，我自己做过什么我自己清楚，你们以为我是什么人？”小岩生气地说。
　　“不要生气，席小姐，两个女人共度一个晚上也可能出事啊，哈哈哈。”
　　“你们太过分了，看我收拾你们！”小岩追着两个舍友闹起来。
　　这时，又一个人回来，进门就大声喊：“今晚的节目太来劲儿啦！我位置太靠后了，不然我也冲上去献花了，你们没看见隔壁那几个女的上去献个花给她们乐的啊，还和人家合了影呢！我的天，我们后面的几排人叫的几乎晕了。”
　　小岩放开那两个同学，“这又说的是谁啊？”
　　“还能是谁啊？今晚整场晚会的主角呗！一个潇洒的男生！我好喜欢他哦！”那女生极度陶醉自己的回味中。
　　“原来还是她们说的那个小男生啊？”小岩拽拽戕起的衣服又回到镜子前。
　　“不是啊，小岩，你今晚是没去啊，那男生唱的太好了，太有号召力了，所有人都站起来跟着合拍子，对了，那人叫什么来着？主持人介绍了啊。”
　　“叫万什么？万什么来着？”
　　“哎呀，看你们的记性，多好记的名字啊，叫做万里啊！”
　　“对！叫万里！是叫万里！”
　　小岩听了说：“哼，还叫什么万里？怎么不叫千里啊？”
　　“是叫万里嘛！”
　　“什么？叫什么？！”小岩突然想起了什么。
　　“万里啊，怎么了？”
　　“万里。。。。。。他是哪个班的？”小岩急切地问。
　　“新生，你不会认识的，好象是工28还是工29？”
　　“工28！错不了。”
　　“工28！万里！”小岩眼里晃过一丝兴奋，“快让开！别当着我的柜子！”
　　“怎么了？这么晚干什么去啊？小岩！快关舍门啦！”
　　小岩也不答话，飞也似的奔出门向教学楼跑去。
　　她在课桌里翻来翻去，将他男朋友送她的小礼品和丝巾什么的都丢在一边，终于找出那个装着九封信的塑料包，急忙打开一个信封，她惊喜的叫道：“是了！是了！工28！万里！是了！哈哈！是了！”
　　宿舍里，舍友们都躺在床上，小岩问：“今天是什么晚会啊？”
　　“毕业晚会预演，给我们这些行将毕业的人送行的。明天要正式演出，小岩，其实你真该去看看，玩了四年了，还没玩够啊？总约会有什么意思啊。”
　　“嘿，你别劝她了，她就喜欢男人围着她转，她怎么会愿意去看别人的演出啊？！”
　　“谁说的？我明天就去看！”小岩兴奋的说。
　　“哎呦，我们的席大小姐怎么了啊？明天不去买香水买衣服了啊？”
　　“你们少取笑我，我也喜欢唱歌，这你们知道的。”
　　“对啊，其实小岩你歌唱的那么好，也可以代表毕业生献上一首啊。”
　　“暂时没有兴趣，我要唱就唱有感觉的。”
　　“她是要来个情侣对唱！对吧？我了解小岩的喜好。”
　　“是，但我找不到有资格和我搭档的人，我要与之搭档的至少不能是让我见了就讨厌反感的人，就好象前年校园艺术节上，那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要和我合作，我没办法勉强挑了一个，可结果怎么样？”小岩生气地说。
　　“那结果也不错，但小岩，我真佩服你的性格，要是我的话，在那么多人面前，我怎么也要坚持下去，不然让人家多没面子？”
　　“我都恶心的唱不下去了，为什么还要硬撑着？唱了半首就够给他面子啦！”
　　“其实谁都知道，李胜勇之所以唱得很烂还要上去和你合作，目的就是要和你谈恋爱嘛！”
　　“是啊，人家也真得逞了，这么漂亮的班花就成了人家的自用品啦！”
　　“得逞？什么得逞？谁是他的自用品？直到现在他也知道追我的人还是排成排呢，他那样的，我下辈子也看不上的！”小岩深感耻辱的辩解道。
　　“你虽然这么说，但很多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
　　“不是！我不承认！你们以后也少说这些！”
　　“小岩，我们是说事实呢，你看，光衣服人家就给你买多少了？若不是恋爱关系，谁会搭那么多钱在你身上啊？”
　　“谁稀罕啊？我明天就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他！”小岩说完就要下床去翻衣服，有人急忙拉住她，“别来真的啊，那些衣服那么漂亮，还了多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我想起来恶心！”
　　“怎么突然这样啊？”
　　“我突然发现我以前很傻，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小岩几乎要哭了。
　　“别，别这样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明天去看演出，我保证你会觉得校园原来超乎想象的精彩和青春！”
　　“是啊，听说那个叫万里的男生明天要连唱三首歌呢，小岩你到时候保证会改变对咱学校缺少真正人才的看法。”
　　“对，尤其是改变对男生的看法。”
　　“可惜我们要毕业了，不然我就去追他！”一个女生情不自禁的说。
　　“算了吧，即使没毕业，有小岩在，也没你的机会啊。”
　　那女生装做哀求状，“小岩，求你了，把他让给我吧，我还没恋过爱呢，你都那么多男朋友了。”
　　小岩也装做很凶的说：“不让不让！偏不让！！！”
　　整个宿舍里一片欢愉的笑声。

　　容纳3000人的大礼堂，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
　　辽宁省某某学校93级毕业生欢送晚会隆重演出。
　　万里连送三首歌曲：《风雨无阻》《朋友》《今宵多珍重》。
　　小岩坐在最前排，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台上风度翩翩的万里深情的演绎，她醉了。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痴情写出没有下文九封示爱信的男生，柔美的情感、犀利的笔锋、富有震撼力的真诚。。。。。。她开始羡慕信中的那个“李艺”。

　　“怎么样？有收获吧？晕了几次啊？”女舍友问道。
　　“哦，是，很好。”小岩听了关于万里的问题竟心跳的不行。
　　“哇！我们的席小姐竟然温柔起来了！”
　　“想到那人的歌声有杀伤力，但没想到会对我们的席大小姐造成这么夸张的空前的杀伤力！” 大家都笑道。
　　而小岩柔情的侧着头靠在床边，若有所思，也不去理会她们。
　　突然楼道里有人喊：“席小岩！电话！”
　　小岩坐起来毫无表情，对一个人说：“八妹，去替我接一下，要是李胜勇的话，就说我不在。”
　　“你怎么了啊？以前这可是你最兴奋的时候啊。”
　　“去吧，八妹。小岩可能不太舒服。”大姐说道。
　　过了好久，八妹才如释重负的回来，“这李胜勇太难缠了，就是一个劲的和我墨迹，我说七姐不在，他说我骗他，我说不信你来看，他说我就是骗他，最后我没办法就说随你怎么想，有本事就进来好了。”
　　她刚说完，那楼下传来喊声：“席小岩！席小岩！”
　　小岩也没任何反应，只不耐烦的往床边一躺，嘴里说道：“恶心！”
　　那李胜勇喊的更猛了，大有决战到底的架势。那楼里人全都探出头来看，清楚的听到隔壁窗口说：“席小岩是谁啊？”
　　“咳，就是那个大美女啊！”
　　“哪个啊？情人节收到1001朵玫瑰的那个？”
　　“一个星期和九个男生约会的那个！”
　　“哇！好羡慕好羡慕啊！”
　　“谁让你没人家漂亮呢？”
　　“哇！你们看，他男朋友长的象条狗耶？！”
　　“难看怎么了？这男的在咱学校有面子的很哪，能打架，还有钱，有不少女生追他呢！”
　　大姐说：“小岩，下去一趟吧。”
　　小岩皱着眉头下了楼。
　　“你大呼小叫的干什么？”
　　“你在宿舍为什么让八妹撒谎？”
　　“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算了，快毕业了不和你计较了，本来说好今天去给你买那件衣服的，你说要去看晚会，现在晚会看完了，我们去吧，我知道，你不去买来，晚上一定失眠的。”李胜勇看着席小岩笑着说道。
　　“太累了，不去了。”小岩淡淡地说。
　　“打车去，不用太多体力，难道试衣服也嫌累？”
　　“太晚了，马上要封舍关灯了。”
　　“怕什么？晚上不回来就是了。”李胜勇无所谓的说。
　　“不行，我们宿舍查的严，再者说了，影响不好。”小岩不高兴的说。
　　“那怎么？不就是罚几个钱吗？我现在就去找查舍的人，我不信在建校谁敢不给我面子？” 李胜勇瞪着眼说道。
　　“我不喜欢那样。”
　　“有什么啊？又不是头一次？你今天怎么了啊？” 李胜勇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注视着小岩。
　　“没怎么，我真是太累了，明天吧。”小岩略带哀求地说道。
　　“。。。。。。”
　　“你快回去吧，你们宿舍也快关门了，别太晚回去。”
　　“随便你，明天给我打电话。” 李胜勇沉着脸，他一歪头看见一个拎着水壶去水房打水的男生往这边看了一眼，他立时急了冲那人喊到，“草！你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啊？！”
　　那人只当没听到，什么也没敢说就匆匆走了。
　　回到宿舍，大姐问小岩是不是吵架了，小岩说声“没什么”就上床睡觉了。
　　八妹小声说：“李胜勇肯定又出去喝酒了。”

　　第二天的课堂上，小岩开始给万里写第一封信，自称是万里的忠实读者。
　　万里在一些杂志上发表过几篇文章，这在那九封信上有所说明，而实际上他也确实有些笔友往来，所以并不意外。
　　小岩如实告诉万里：我们是同一个学校的，但仅希望保持笔友关系，所以请不要刻意去打听我的班级、宿舍等信息。万里果然没有去探访，他的真诚和尊重使得小岩越发加深了对他的好感。
　　小岩为了和万里通信方便和保密，在学校申请了个人信箱。
　　同学都认为马上就要毕业了，申请个人信箱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但小岩并不在乎，倒是为自己的做法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两个人通了将近两个月的信，“相处”很是融洽。万里和她说了很多自己曾经的故事，也不断阐述自己的宏伟理想和抱负，虽然在小岩心里觉得那些想法有些很天真和不实际，但依然认为这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才能拥有的想法，她相信万里是个很有心的人。万里有一次在信中问她：也讲讲你的故事吧。席小岩只说自己太平常，没什么可讲的。小岩问万里，还对李艺耿耿于怀吗？万里回信说：逐渐的清醒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的阴影里的。小岩听了很高兴。
　　万里在这个过程中从没提出过见面的请求，为此，小岩更是觉得万里的与众不同。
　　小岩几乎每天都可以看见万里，而万里也曾擦身间瞄过小岩几眼，只是一个是在看熟人，另一个是在看路人。
　　小岩的思想和行为与之从前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不再缠着李胜勇给她买衣服，甚至李胜勇要求给她买，她也不要，只说不缺衣服。她每天都策划着与万里来一次真正的见面，她觉得只书信上交朋友，天天见的到，却无法交谈，这是一种莫大的吸引和痛苦。于是她甚至在梦中都想象与万里面对面的场面，直到有一天她和万里迎面走过，她突然产生要去拥抱对方的冲动时，她才彻底相信自己爱上了他！她坚信这是她的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男人，而且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爱别人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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