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不愚

　　周家倒是考虑得很周全，因为月鸾没有爹娘，成亲头一天，周家便安排了喜婆和两个丫鬟，带着凤冠霞帔的喜服和胭脂水粉，来到了月鸾家。
　　第二日，月鸾早早被叫醒，像个木偶一般，任喜婆和周家丫鬟折腾。等到穿好喜服，抹好胭脂，戴上凤冠，天已经大亮。
　　“哎哟，真是顶漂亮的新娘子。”喜婆笑着赞叹，拿过镜子放在月鸾面前，“二少奶奶，不信您自己看看。”
　　这声二少奶奶着实叫的月鸾不是滋味。谁不想真正嫁户好人家，不想嫁个好相公？周家确实是个好人家，有钱有势，富可敌国，门槛之高，市井小民难以想象。她这一嫁，必然是锦衣玉食。可是她未来的相公呢？却只是个心智如同稚儿的傻子，而且脾气暴躁，不易相处。她这一去，当真是前路未卜。
　　想着，脑子里浮现出周子璟的那张俊朗脸孔。谁能想到，那么漂亮的男子，会是个傻子？不过，月鸾也明白，要不是个傻子，凭周子璟那样的家世相貌，太阳打西边出来，也是轮不到她李月鸾嫁给他的。
　　月鸾微不可寻地叹了口气，抬手拨开自凤冠垂下的珠帘，去照那喜婆手中的镜子。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话当真不假。这身嫁衣穿在月鸾身上再适合不过，经过这锦缎红衣，璀璨珠玉，胭脂水粉一装点，哪还是平日那个灰头土脸的煮面丫头。她那因为常年操劳而稍显苍白的脸孔，这时像换了一个人，着实是面如芙蓉眉若柳，好看得很。
　　月鸾一直知道自己是好看的，所以这巷子里的男人才会对她不怀好意，所以女人们才会对她刻薄嫉恨。
　　可生活的劳碌，早已让她忘记了自己是个该为悦己者容的年轻姑娘。两件粗布衣服常年换来换去，头发粗略绾在脑后，别说不施粉黛，她连胭脂水粉长什么模样，都没注意过。
　　现下见到镜中的自己，月鸾第一反应，并非是欣喜，而是有些诚惶诚恐的无所适从。几乎有些不敢相信，镜子中的人就是自己。
　　“二少奶奶，你看我没骗你吧。我做喜婆这么多年，二少奶奶可是我难得见到的这么好看的新娘子。”喜婆嘻嘻笑道，“不过也是，周家那种大户人家，就是娶个天仙也不足为奇。”
　　她这样说着，似乎完全忘了周家二少其实是个真真切切的傻子的事实。
　　月鸾放下珠帘，淡淡笑笑：“阿嬷谬赞了，月鸾哪里有多漂亮。”
　　喜婆笑得更开：“我可是说的大实话，二少奶奶当真是漂亮的紧，怕不是今晚洞房花烛会迷得二少爷神魂颠倒。”
　　月鸾皱了皱眉，在帘子里沉默地冷笑了下，她若在洞房花烛夜中，不被那傻子少爷扔出房，就千谢万谢了。

　　此时大宝二宝被几人动静吵醒，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找姐姐。看了半天，才确定屋子里穿着大红喜服，带着凤冠的人是月鸾。
　　二宝跑过去，犹犹豫豫地用手揭开月鸾的珠帘，看了两眼，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大宝见弟弟这模样，也赶紧上前看了眼月鸾。虽然他没哭，但嘴巴也是一撇，看起来一脸无措。
　　月鸾没料到弟弟反应这么大，诧异道：“姐姐很丑么？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
　　二宝抽噎着摇摇头：“姐姐才不丑，只是二宝从来没见过姐姐这个样子，被吓着了。”
　　喜婆和丫鬟哈哈大笑。两个丫鬟上前，一人拉着一个小鬼，其中一个丫鬟道：“两位小少爷，今天是你们姐姐大喜的日子，可不许哭哦，不然不吉利的。”
　　二宝立刻止住抽泣，只是顺着她的话疑惑问：“你为什么要叫我小少爷？”
　　“你们的姐姐嫁给了我们二少爷，就是二少奶奶，你们两个以后也住在周家，自然也是我们周家的小少爷。”
　　大宝二宝自小长在市井之中，少爷二字倒是常听人说起，大致觉得是很了不得的，要什么便有什么。于是两个小鬼，从刚刚因为月鸾新娘子打扮的无措中回过神来，只听二宝天真无邪地问：“那我们做了小少爷，是不是要吃什么都可以？”
　　丫鬟笑着点头：“那是当然，小少爷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可以。”
　　“那我想每天都吃烧鸡。”
　　月鸾有些听不下去，低喝了一句：“二宝，别胡闹。”
　　“哦。”二宝抖了一抖，悻悻收回自己的雀跃，老老实实站在丫鬟旁边。
　　丫鬟笑着道：“那我们带小少爷去洗漱换衣服，二少奶奶在这里等二少爷来迎亲。”
　　月鸾知道自己今日无法顾及两个小鬼，便对两个丫鬟恳切开口：“大宝二宝就拜托你们先照顾了。”
　　丫鬟回她：“二少奶奶放心，大少爷都已经交代好了，周家给小少爷的屋子也准备妥当了，到时我们带小少爷直接过就好。大少爷还特别交代，让我们照顾好两位小少爷呢。”
　　月鸾听了她的话，心中一时有些五味杂陈。她对周子珏的印象并不好，在她看来，周子珏傲慢自负，并且有种让人厌恶的优越感。而且，如果不是他，她的生活会继续辛劳平淡地过下去。她并不怕贫穷，她怕的是，有人给她打开了一扇诱惑的大门，她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选择走进与否，必然都会心有不甘。
　　但是这一刻，她却是有些感激的，至少周子珏将她最担心的事情，考虑得非常周全。两个弟弟去了周家，必然会过上另一种人生。
　　她也算对得起死去的爹娘。

　　这样想着，外面忽然响起喧闹的敲锣打鼓声。
　　喜婆眼睛一亮，将一块红盖头，覆在月鸾头上：“迎亲队伍来了！”
　　月鸾心里扑通扑通跳了好几下，用力呼吸才压下胸口的紊乱。
　　毕竟是一生一世的大事，即使并不是自己期待的，也免不了心乱如麻。
　　在喜婆的搀扶下，月鸾脚步飘浮地走出窄小的门口。
　　她人在盖头下，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只隐隐约约感觉阵仗庞大，心里愈发诚惶诚恐。
　　“新郎官，快来扶新娘子上花轿。”喜婆笑嘻嘻地朝周子璟招呼。
　　周子璟站在迎亲队伍前头，脸色有隐隐的不耐。他记得大哥说过，他今日要来迎娶的是他的媳妇，面铺的李姑娘。但他站在原地，看了又看，也没见着李姑娘，只见着一个穿着大红衣服，蒙着脸的人。
　　他看了眼喜婆和蒙着盖头的月鸾，准备朝里走：“我来迎娶我媳妇。”
　　喜婆愣了下，赶紧挡住这傻少爷，牵着月鸾的手道：“二少奶奶在这里呢，二少爷扶新娘子上花轿就可以了。”
　　子璟转头看了眼月鸾，似乎才反应过来喜婆说的话，抬手就要去揭那盖头。
　　好在喜婆眼明手快：“哎呀，我的二少爷，现在怎么能掀盖头呢。要等到洞房才能揭的。”
　　子璟放下手，不满地朝喜婆大叫：“我不看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我媳妇？”
　　哎哟，喜婆为难地拍了下大腿，这傻少爷到底是精还是傻啊？
　　月鸾见喜婆扶着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心知她是怕不小心惹怒了这傻少爷。便柔声朝周子璟的方向开口：“二少爷，是我。”
　　子璟听到月鸾的声音，愣了下，好似想了许久。然后又抓着脑袋将信将疑地饶了月鸾转了两圈，甚至还凑在月鸾跟前，低下头歪着脑袋，想从盖头下方窥一窥里面的人是不是她要娶的媳妇。
　　一众人心惊胆战地等他闹了许久，终于见他点头自言自语：“好像真的是呢。”
　　喜婆赶紧附和：“二少爷，这些事都是大少爷安排的。难道你还怕错？”
　　子璟这才又重重点头：“大哥肯定不会错。”
　　说完，也不等喜婆再催促，拉起月鸾的手，笨手笨脚将她扶上了花轿。

《公子不愚》
傻小子也有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