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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四月的这一天，终于到了。
夏晓叼着根烟站在海边，静静地等待着天色变暗。
陈强站在他旁边，像是受不了冻一般，抱着胳膊站在原地又是跺脚又是哈气，海边的风很大，吹得人脑袋发蒙，但是平日里最怕冷的夏晓脸上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过分的正常就是不正常——陈强确定他夏哥现在心里肯定很紧张。
一根烟结束，太阳终于是在海平面上沉了下去，周围是一片浓黑，翻滚着的海水似乎带着怨气，一个不留神就像是要将人卷入其中。
“夏哥。”陈强感觉到周围越来越冷，“要不上车等着吧，离交货的时间还早呢。”
他这话刚说完，夏晓他们身后就传来嘟嘟两声，刺眼的车灯闪过来，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齐三到了。
对方像是可以要给夏晓一个下马威似得，满打满算装了三车的人，齐三一边整着发型一边闲闲地走下来，脸上还带着个漫不经心的笑，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齐哥。”夏晓踩灭了自己的烟头，迎上齐三的目光。
“小夏怎么这么早就到了呀。”齐三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杯热茶，用不锈钢的杯子装着，一口口喝，“年轻人体力好，我就是不行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这两天真是不省心啊，你从叔还在监狱里出了事，哎，要是今天这桩生意，能顺利结束就好了。”
夏晓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甚至还笑了笑，完全看不出任何的不自在，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神经完全是高度紧绷的，左手小臂下面植入着一个□□，他自信钟炎在监听器的另一头，应该是和一帮警察一起严正以待。
这是他和钟炎早就商量好的结果——菲律宾这笔生意，出了沈程手下两派里的二把手，已经算是一定程度上的重视了，但是如果只是搞掉了臭虫，夏晓觉得自己这五年简直是白活了。于是他就暗中去查臭虫，除了明面上不能动的，倒是被他发现一件新奇事——臭虫前些年一直处着的小情人，居然在某一天离奇失踪了！他顺藤摸瓜一路找下去，几乎算是毫不费力地发现臭虫在一个酩酊大醉的晚上掐死了他的小情儿，还找了身边的人帮他善后。
但是他可能死也想不到，那位他平时信任的兄弟，到最后可是狠狠地背叛了一回又一回。于是顺理成章地，臭虫进了警署，齐三那派也没什么能掌事的人，于是齐三被推出来做交易，也变成了顺成长的事。
齐三一倒，齐安琪就不成气候，沈烈唯能坐上大老板位置的概率简直是百分之百——如果沈程是真的愿意放权的话。
但是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夏晓和齐三两个人各怀心事地站着，倒是齐三又开口了：“你最近见过伍绿么。”
“伍绿？”夏晓做出一脸迷茫的样子，“他不是齐叔你的手下么，为什么我会见过。”
“哦，没事。”齐息人呵呵笑了一声，“就是前几天找不到人，挺担心的，不知道是不是碰上了仇家。”
“怎么会，齐叔你人缘这么好，怎么可能有人会来找你手下人麻烦。”
齐息人对着他敷衍地笑笑，一双眼却亮的让人想起草原上捕猎的鹰，夏晓打起了一万分的精神和他对视，没有丝毫的退让。
这个时候，海面上忽然亮了起了一点微弱的光，陈强在夏晓耳边附道：“来了。”
果不其然，夏晓的耳朵在瞬间就接受到了马达在海面上震动传来的嗡嗡声，他的手无意识地抽了一下，看着面前早就准备好的快艇。
齐三仍是抱着茶，乐呵呵地看着夏晓。
对方的段位既然比自己高，也就没有了先出面的理由，夏晓就带着陈强和几个兄弟上了快艇，然后对着陈强点了点头。
海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周围全是一片沉沉的黑，陈强摸出两个手电筒四处照着，好容易和对方对上了信号，夏晓看着视野里的另一艘快艇在快速靠近，对着陈强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面前的景象渐渐地清楚起来，海面上只有一盏白炽灯在孤单地亮着，两方人打了个照面，夏晓便预备着朝着岸边靠去。
“WAIT！”
对方忽然用蹩脚的英语喊了一句，夏晓不由得皱起眉毛，这种时候这群菲律宾人又想出什么娥妖子？
他感觉到右臂里的窃听器像是身体里唯一的热源，让他在这汹涌的海面上还能维持最后一丝镇静，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
对方拿着手电筒在夏晓脸上找了找，语气坚决地开口：“MOENY！”
这句话连大字不识两个的陈强都听懂了，但是憋了憋气却说不出英语，只能拽着后面的翻译，让他扯着嗓子大喊道：“钱在岸上！靠岸再说！”
但是对方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完全没有将夏晓的话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地在那头大声喊叫：“MOENY！”
海面上的波涛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夏晓脚下的快艇在瞬间经过了好几个起伏，陈强一脸愤愤地叫骂，夏晓拿起电话打给齐三，对方淡定地问：“怎么还不靠过来？”
“对方要钱。”
“这不合规矩，先靠岸再说。”他的声音还是优哉游哉，似乎并不觉得目前的局面有任何的不妥。
夏晓对着陈强打了一个撤的手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落了满船，整个世界都让人有种不安的模糊感。
千万……
砰——
一声枪响在海平面上像是惊雷一般地炸开！夏晓站在快艇上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几个皮肤黝黑的一帮人，心里头像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夏哥！他们疯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夏晓一双手狠狠到抓在快艇外围的栏杆上，他感觉到嘴唇被咬出了血，他感觉到自己心里蓬勃的负面情绪简直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裂一般冒出来！
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发疯。
明明——
但是对方完全感觉不到他万分之一的想法，抬着枪眼又朝着乌色的天空开了一枪，然后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着。
夏晓转头看了齐三一眼，他看不清楚齐三的表情，却下意识地觉得对方应该是笑着的——就像是那天，自己跪在李向东温热的尸体前，对方笑着对他说，你是叫夏晓是吧，不想死的话，就不要闹。
他不知道在窃听器另外一头的钟炎有没有听出任何的不对劲，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不能回去。
他不知道之前明明都谈好的交易，在这个时候这群人在发什么疯，但是如果对方真就这么收手走了，那么他在青帮呆着的这五年，岂不是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忽然——
他所站着的地方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硝烟味在瞬间充斥了他的无感，耳朵似乎因为过分的疲惫而无法运转，他的面前出现了一片火光。
那群菲律宾人躲得远远地，在笑。
齐三在岸上捧着杯茶，在笑。
一瞬间夏晓豁然开朗，中计了！
枉他还自认为是螳螂捕蝉，却没想到齐三早就盘算好要怎么搞死他。
快艇又轰地叫了一声！陈强带着哭腔在夏晓旁边说：“夏哥，拿着！你快跳吧，我保护你。”
他递过来一件救生衣。
一半的快艇已然烧焦，夏晓收到的是唯一一件，也是陈强拼了命拿出来的最后一件。
陈强看着夏晓迟迟没有动作，哆嗦着手给夏晓胡七八糟地套上了衣服，然后一把把人推了下去！
呛到第一口冰冷的海水，夏晓的意识才渐渐回笼，他急忙地划了两下想朝着那艘愈来愈远的快艇过去，然而电光石火间，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在刹那间覆盖而来他全部的感官。
海面上腾起一座火山，整个世界都被照地青白。
“夏哥——！！”
夏晓看到陈强在他不远处挣扎，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划水，努力地，想要抓住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帮他办事的青年的手。
时起时伏中，他喝了好几口海水，咸涩的滋味让他整个人都混沌地发苦。
他终于抓到了陈强，陈强整个人剧烈地在海水里哆嗦着，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多，夏晓卡住他的脖子努力不让对方沉下去，然而他身上单薄的救生衣显然做不到这么多，陈强挣了两下，想要推开夏晓。
接下来的事情成了夏晓这辈子的第二个噩梦，一枚子弹擦着水面过来，陈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整个人眼睛一凸，脑袋里流出粘稠的液体。
夏晓就着火光看，是血。
海水里浸满了血腥味，一时间犹如人间炼狱。
“不要——背……”陈强忽然哆嗦着开始说话，他整张脸犹如恶鬼一般，凶狠地掐着夏晓的手掌，夏晓凑过去听，陈强却又咕嘟了几声，然后缓缓地沉了下去。
同时，在岸边看好戏的齐三的手机忽然响了。
一条短信：“有内奸，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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