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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驼山庄
今日又有雨。
雨不间断的下了三日,院子里的芭蕉和夹竹桃仿佛在一夜间茂密起来,像白驼雪山下的小河里沐浴的西域女子,退去了颜色暗淡的粗布衣裳,露出了小麦色细腻的肌肤,豪放的在水中舒展开四肢。
于是整个院子春、色缭绕。
喝饱了水的叶子肥厚又宽大,绿色的阔叶遮住了灰白的砖墙和灰黄的天空,本就不大的院子更是拥挤了起来。然而却也是热闹了些,雨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深深浅浅,似树木间的窃窃私语。
走在暗默的回廊下,雨滴顺着青瓦的屋檐的齿状边角一串串的滚落,带着雨季的粘稠的质感和水润的气息,顺着湿漉漉的风,滚进回廊干燥的地表,在我的靴子前印出一片深色的灰色印记。
我停在那一片灰色的印记前,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什么时候也有过这样的场景,却又不全是这样的季节。
我伸出手,伸到回廊的外面。满目的雨水像水帘一样密密麻麻的占领了天地间所有的空间,我的衣袖上立刻布满了深浅的水痕,但真真落到我手心上的,却并没有多少。它们精确的从我的指间划过,却不屑与我触碰。
它们宁愿摔碎在地上,被泥土玷污。
我把手指卷曲起来,收回来垂在身侧。
要是以两年前的我的心性,必定是要把手臂举到酸软无力,直到手心里聚满了雨水,然后再把它们捏碎了,扔到土里,来嘲讽它们不会改变的命运。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了那份心情。
看着脚边润湿的地面,其实我知道我想起了什么,但又不愿再去回想。
那时候,我想去接她的泪,但那滴泪划过了我的指尖,带给我一阵战栗,碎在地上,晕开了灰色的水痕。
她在哭,但是说话的声音依旧平缓而冷清。她说,白彬,你送给我一个没有想到的今天,我会毁灭你妄想得到的明天。
那一天,我等了三年。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去筹划,去谋算,去臆想。
然后我成功了。
但是,她也成功了,最后,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我跨过了那个水痕,继续往前走。
吴妈佝偻的从前面走来,肩头被淋湿了。
吴妈是中原人,从小就一直带我,但我早已经用不着她的照顾,现在她成了府里的嬷嬷,因着我喝过她母乳的这一层关系,在府里锦衣玉食养着,已经胖得不成样子。衣服都已经快包不住她肥胖的身躯,腰部的肉把衣服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褶皱。
她走的匆忙,全身的肉都随着步子颠荡。她是离我只有三步的时候才看见我,赶紧停了下来。
“庄主,梓兰又吐了。”
我点点头,随她一起往拾杏苑去。
杏园的杏花被三日的雨水打落满地,惨白的一片在泥泞的泥土里污浊又肮脏。我从花的尸体上踏过去,有一种凌虐的快感。
梓兰在屋子里睡着。她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长期的呕吐和昏眩让她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她看到我来,便高兴了,眼睛里都是笑,但还是没有力气坐起身来。
我没有去扶她,旁边的两个丫鬟给她塞了个枕头在背后,把她架起来靠到枕头上。
大夫说梓兰这样很可能难产,要多走动才能好一些。但是她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我也由着她这样,想着若是真的难产,也是不错的。
梓兰是我在白驼山庄东面的商道上捡回来的。
她爹是衡山派的掌门,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千金。因为嫉妒她姐姐嫁了自己喜欢的大师兄,就和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不知怎么跑到了西域来。什么都不会的她不仅流落街头,竟然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我在漫天黄沙里遇到她的的时候,她被中原的商队绑在马背上,红色的裙子扬在风沙里,露出乳白色的小腿。那种纤细的,一只手就能包住的脚踝,是西域的女子所没有的味道。
我在商队前停了下来。两个保护商队的庄里弟子立刻来向我行礼,并且汇报这一路的情况。
这两个弟子我并不认识,毕竟我在庄主的位置上坐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但是所有的弟子都认得出我的样貌。这很容易,我只是在他们面前杀掉了所有挑战我权威的三百一十七个人。这在当时是三层的白驼山庄的人数。
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停在这里,也许是因为那一截白皙的小腿,也许是那件红色的长裙。无论如何,我停了下来。
商队里其他的人都都在旁边耐心又不安的等待着,敬畏又惧怕的看着我,因为我的手里握着他们的财富和生命。
这一度是我所乐于看到的,那些智慧,道德,勇气,信念最终都会屈服在金钱的诱惑和死亡的恐惧里。我卡住他们的脖颈,他们却崇敬我,爱戴我,视我为神。
我并没有仔细听着两个外围弟子的汇报。只是在他们说完后点点头,就离开了。
我想我可能是想家了。我从莺歌燕舞,香草满地的中原来到这里。在黄沙漫天的白驼山下一待就是二十年。我有点想念中原的风,中原的树,中原的食材,中原的女子。
但是我在中原并没有家。
我的家在白驼山庄。但我的家人都死了。死在他们教我的功法与蛊毒之下。
我很想念他们。
那一夜,我没有回到空荡荡的白驼山庄,我坐在白驼山下绿洲的边沿,坐在高大的绿玉树的顶端,被紫杆柳,天轮柱包围着,看着远处起伏的沙丘。
月光从高高的九重之上洒落人间,落在蜿蜒的清澈的河水里。白驼山的雪水揉成的河是这片绿洲的血液,它随着雪山之神的脉搏鼓动着,把生命这种伟大的奇迹送给沙葱,送给牧草,送给牛羊,送给白驼山庄,送给我,和我的子民。
我凭着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吹奏了一首中原的歌,只记得开头的两句是“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然后曲子就断了,我不记得后面的曲调和词句,我甚至不清楚前面两句我是如何只晓得。但这残缺的曲子成功的让我陷入的色彩斑驳模糊不清的回忆里。
其实我很怀疑我是否真的有对中原的回忆,可能绝大多数的部分是我从书中的描述中想象出来的,那些雕栏画栋,五彩的琉璃。我用锦鸡儿和管花苁蓉的颜色为书上单薄的文字涂抹上亮丽的色彩。告诉自己,我是来自中原的客人。
我知道义父并不喜欢我,中原人的智慧与识时务在西域的人民眼里是不齿的懦弱和心机叵测。他说,你在西域的风沙里喝着驼奶长大,但骨子里,永远流着羊的血。最后他眼里的羊破开了他的胸膛,发现狼的血和羊的血原来是一样的颜色。都是沙漠玫瑰一样的嫣红。很美。
随后,一片水声打破了我的回忆。
从树木茂密的枝叶间,我看到一个女子,她穿过了绿之铃的帘幕,赤脚跨过了斑纹犀角的叶子,衣角擦过石生花的花蕊,从银色的河水中涉水而来。
月光照亮了她红色的长裙。
长裙在水里变得沉重而纠缠,她上了河岸边,被长裙绊倒在地。远处已经传来了人声,她的懦弱让她只能伏在岸边低声啜泣。
我站到她的身边,我在月光下的影子打在她身上,让她一震。随后她认出我不是捉拿她的人,便伸手抓住我的衣摆,声音犹如初生羊羔的轻吟,她说,“救救我,我父亲是莫笑月,衡山派掌门。”
我救了她。她果然没有骗我。
我在面前把她那个商队里的人都杀了,包括那两个护航的白驼山庄的弟子。
然后我送了她一把九霄环佩的仿制古琴,向她学会了那首《关山月》的全曲。我们琴箫合奏了十几个夜晚,在胡杨的树梢上,在戈壁漫漫的风沙中,在幽深的院落里。最后,在拾杏苑大红色的喜帐里,红烛落泪的那一刻,我吻了她。
短短的一个月,我收获了衡山派的礼遇和嫁妆,音律和功法,还有一个女人和孩子。
而女人是多变的,我会让她生下孩子后死去,她留下的血脉会让白驼山庄和衡山派永远糅合在一起。
她存在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很感激她。
我看着眼前由于身孕全身浮肿的女人,俯身轻吻了她的脸颊。她微红了脸,却大胆的回吻了我。
我笑了,轻声说:“再过几个月,我们再一起去看白驼山下的石生花。”
我出了拾杏苑,没有打伞,大雨疯狂的把我淋湿,劈头盖脸的砸向我,就像我现在狂暴的情绪。
这样的话语,这样的温柔,是我为她准备的,但是享用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我腾起身,在睁不开眼的暴雨里几个起落停在白驼山庄深处一个密林里。然后我平静下来。我缓缓走到一口深井旁边,跳了进去。在石壁上几个被磨得光滑的机关处,我打开了密室的门。
密室里是不变的干燥与寒冷,夜明珠的光辉让整个石屋在一片苍白的颜色里。
一个红衣的女子躺在白寒玉的床上,黑色的长发像河里疯长的水草铺满了身侧。
“茹伊,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她从来都不会回答我,她一向都是冷漠而傲慢的。
我拿了绸布擦洗她浅浅的眉,深凹的眼眶,挺翘的鼻,微红的唇。我换了一次水,再一根根的仔细湿润她柔软的手指。最后我把她裸露的脚放在我的膝盖上,仔细擦拭它的每一个部分。
若是以前,我端水给她洗漱,这样的水温她一定会觉得冷。她会淡淡的说“水冷了。”然后不等我解释就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走出去。
但是现在我不敢用热一点的水。我怕她的皮肤受不了。
等我把她伺候舒服了,她还是安安静静的睡着。
我半跪在白玉床边,把脸小心翼翼的贴在她的手背上。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抬手一个耳光扇过来。但现在,她不会了。她会允许我卑微的在她的脚边试探的伸长根须,一点点的汲取她赐给我的养分。
她是雪山之神赐给我的雪水,让我一天天的活下去。
“你会好起来的。”我轻轻的在她耳边说。
我拿出这几个月的成果放在她的鼻翼之下。那里没有呼吸。
一个晶莹剔透的白色蠕虫从我手中的白玉瓶里缓缓爬出,进入了她的鼻腔。
这是一个种子,会让她在夏季像罂粟花一样艳丽的重生。
梓兰快到产期,她显得很紧张无措,央求我带她回衡山派,住在父母的身边。
我应允了她。
三个月后,我带着我的孩子回来。一并还有她的骨灰。
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很顺利。
三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惦记着那口井里的那个密室,我知道,那个种子,已经发芽了。
回到白驼山庄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
那个密室已经完全变了样子,拥挤的没有我落脚的地方。
无数柔软的乳白色根须从她的脑后,手臂,背部生长出来,碎开青石的地板,深深的扎入土地里。薄薄的皮肤之下是青绿色的血管,以脉搏的节奏鼓动着,将大地的养分传送给她。
而无数的根须之上,是密密麻麻的罂粟花,开满了整个密室。如雪般白,如血般红,像她的肌肤,像她的唇,美丽却充满剧毒,引诱我犯下滔天的罪行,不愿悔改,只愿同她一起坠入地狱。
眼前这样的场景让我幸喜若狂。我呆在密室里一整个月都没有出去,守着她,等着的她。
我希望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我的样子,我希望她眷恋我,依靠我,爱慕我,所以我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我的罂粟花开。
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的根须变得强壮起来,密室里的罂粟花都慢慢凋谢了,都成为了她的养分。
她结成了一个茧。
这和我预料的有所不同,我意识到我失败了,她也许再也不会醒过来。
这个想法让我暴躁,但我不愿意放弃,我会等。
毕竟我已经等了那么久,三年四年,不过是一些数字罢了,只要是为了她,我会很耐心。
梓兰的孩子取名叫苹荌,是她外公外婆的意思,我没有反对。一个代号而已。
我时常带她去衡山派住几天,在她四岁那年,她外公亲自传授给她了衡山派的绝学武功。
衡山派的武功以音律为媒介,琴箫鼓瑟,铮铮然,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我花了很多心思都无法破解。
苹荌在音律上很有天赋,每学会了一个新的曲子,她就会来弹给我听。
她小小的人儿一身白衣在粉色的夹竹桃的花海里,叮叮咚咚,弹奏出天籁。
这样的场景太熟悉,熟悉的让我以为一切的痛苦与罪恶都还没有发生,以为我们都还在六岁时懵懂无知的春天里。
那时候她常常在茂密的夹竹桃下弹着胡琴,我在旁边哼着白驼雪山下牧羊人的曲子。那时候我们天真的以为我们没有区别,我们都是白驼山庄庄主的孩子,都是雪山之神的孩子,我们可以携手共看漫漫戈壁,共享雪山下成群的牛羊和黄沙下无尽的金矿。
我曾经很痛恨自己中原的血脉,它让我注定低人一等。我甚至大口大口的就着狼割开的脖颈喝下全部的狼血,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西域男人。
后来我抛却了这些幼稚的想法。因为我发现其实改变命运很简单,只要你足够残忍,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茹伊的茧在苹荌十岁那年破开了,她美丽的身躯从白色的茧里走出来,乳白色的根须像触手一样在狭小的密室里柔和的摆动着,背后是两只巨大的骨翼,她不会说话,没有智慧,就像一只巨大的昆虫。
她想要捕食我。
我失望透顶,却不忍杀她。我总有一天会有办法让她真正的醒来。
我把井封上了,并禁止任何人靠近那片密林。但是我常常会去井边,想着她在里面过得好不好。脚下的土地仿佛可以感受到她鼓动的脉搏,一下一下的跳动,给我希望。
但是那个夏天,我的希望在大火里结束了。那个干燥而酷热的夏季,密林在夜晚燃起了大火,如同怒放的罂粟花,把一切的一切都带入了地狱,包括我的挚爱,我的渴望,我的梦。
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一病不起,直到我看到了十二岁的苹荌。我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她长得如此的像茹伊。深凹的眼眶,挺直的鼻梁,让我止不住的用眼睛描绘这些我害怕自己忘记的轮廓。
我对自己说,这是雪山之神赐给我的,我要对她很好很好。
苹荌的容貌让白驼山庄里有些年岁的老人议论纷纷,我知道他们在猜测什么,但我不在乎。
我把我能给予的全部都给了苹荌,我希望她快乐。
她的眼睛像白驼山下的泉水一样清澈,她的唇像罂粟花瓣一样鲜红,她的皮肤像中原的丝绸一样丝滑。我在梦里一遍一遍的亲吻她。她像是从我记忆里生出来的她的孩子,让我有种圆满的错觉。我想,我是爱她的。
十六岁苹荌很喜欢去衡山派玩,常常几个月不会来,我痛恨这种等待的感觉,我已经在等待中失去了太多太多。既然她喜欢那里,我会让把那里送给她。
无孔不入的衡山派音律终于找到了破解的方法。
每一种乐器上都会有植物的躯干,无论是木是竹,生花蛊都可以让它瞬间长枝长叶开花结果。没有武器的凭借,他们的招式不会再有任何威胁。
我让人在山庄里看着苹荌,带着部分弟子偷袭衡山派。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直到我踏入衡山派掌门的大殿,一个窈窕美丽的身影坐在上面俯瞰着我,她的眼睛像山泉水一样的清澈,她说:“父亲,我又学了一首新的曲子,你想听吗?”
我还没有回答,她就自顾自的弹奏了起来。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一曲结束,我几番咽下的鲜血已经无法掩饰的从唇角滑下,而身后的弟子们也无几人还生。
“父亲,我弹得好吗?”她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张口,还未发出声音,一口血就喷涌而出。我再也无法支撑,倒在高台之下。
“父亲,你怎么了?我弹得不好吗?”她轻移莲步款款的走下来,来到我的身边。
“父亲,你说过我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的,我想要你的性命,你可以给我吗?”
我张了张嘴,声音不受控制的有点颤音,“为什么……”我轻声问,我是那么的爱你,你想要我的性命我也可以送给你,所以我没有对你出手。
“为什么呀,”她笑着想了想,“也许你可以到黄泉路上问问我母亲。”
我不知她为何要如此说,直到我看到衡山派掌门莫笑月跨步入殿中。
“荌儿,他当初玷污你母亲,偷窥我教功法,若不是怕你遭他毒手,我们何苦隐忍到今日。还犹豫什么,将他了结,你就报了你的杀母之仇。”
他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苹荌还小,我一死,白驼山庄就是在他手里了。
我想说话,但已经发不出声音。
“当初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我受尽苦楚,怎么可以如此便宜他。”头顶传来苹荌愤恨的声音,我心中一片苦涩。
我被关在了地牢里,没有什么食物,由于身体营养不足,不过月余,就全身浮肿起来。
可能是之前吐血伤了喉咙,我再发不出声音。
苹荌有时会来看我。她的眼睛变得很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会在没有人的时候用小石子一点点的在黑色的地板上刻下生花蛊和其他重要蛊毒的制法,然后在苹荌来看我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让她摸那些字。
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了,只希望她有所凭靠,不要被奸人所害。
她每次摸那些字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神都很复杂。
在地牢呆了两个月,我奄奄一息,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这天苹荌又来看我。她一身红色的华服,美得触目惊心。
我的身体早已经脱形,估计像杏园里被雨打落的杏花一样,肮脏又残破,很是难看,但她一直看着我,我想她也许很满意我现在的状态。
我也看着她,一点点的,想要把这个我爱了一辈子的容貌一直记住,记到下一辈子。
“我去过那口井。”她忽然开口道。
这是地牢里她第一次和我说话,我惊讶的看着她,她话中的内容也让我震惊。原来她知道了我曾经的秘密。
“我去过那口井。”她又说道,“她很美,我以为她是我母亲。我以为你把母亲囚禁在那里,折磨她。所以我一直恨着你。”
我想我知道了一切的缘由。
“我常常去看她,看她越来越不像人,我很害怕,然后我把那个密林烧掉了。我想她解脱。”
她顿了顿,又说道:“没想到你那么爱她,一病不起,我以为我想错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我母亲。我母亲用生命的代价却在你心里自始至终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占到。”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不知道我还恨不恨你。但事已至此,你我都没有选择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表情。
一个衡山派的弟子急匆匆的跑来过来:“掌门,即位大典已经准备好了,衡山派和白驼山庄的弟子都到齐了,就差您到席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她向那个弟子应了一声,回头凝望着我。
“我这样,也算是实现你的心愿了吧,父亲。”
是啊,我唯一的牵挂,已经不需要我牵挂了。
我缓缓的闭上眼睛。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开满夹竹桃的春天,她一身白衣坐在粉色的花瓣上弹着胡琴,我在她身边随着她的曲调轻唱着,唱着大漠灿烂的夕阳,唱着山下的肥美的草地。我们就这样一直唱,一直唱,唱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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