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第三章
　　第一循环
　　“我大概能理解了……”黄子韬—或许应该说是吴凡，举起杯子一口喝干里面已经凉透了的半杯咖啡，“我们两个交换了灵魂，而且还返回到了十五天前对吧。”
　　“是这样。”吴凡—现在该叫他黄子韬，啜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因为不喜欢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的感觉，微微吐了吐舌头。“而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办法换回来。”
　　“你这不是废话么。”吴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要是能换回来我们还用得着这样吗？”
　　“切。”黄子韬鄙夷地看了吴凡一眼。自己还算是整洁的公寓，就这么会儿不见，乱成这样了。满地的手稿，速溶咖啡包装袋，还有橘子皮和零食包装袋。这可比传说中的大学男生宿舍要壮观地多。“你当我愿意啊，你以为你这身体有多厉害。”
　　“不过说真的，写小说真的好难。”吴凡半闭着眼睛，手指扣在白瓷杯子上，“因为我发现我回到了15天前，所以就干脆把你电脑里存稿的《人生苦短》交上去了—反正那个时候这书也没出版。我还改了个题目，改成《灵魂迷宫》了。”吴凡自顾自地说着，没想到黄子韬的脸色越来越差。
　　“你……”黄子韬的声音极低而沙哑，“你是说，你换名字了？”
　　“对啊。”吴凡若无其事地喝了口咖啡—黄子韬杯子里的。
　　“这下完蛋了……”黄子韬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拒绝了那本书的出版。也就是说，《人生苦短》这本书不存在了。”
　　【2月下旬】
　　第一循环-kaisoo-
　　都暻秀觉得手脚冰凉，胃像是被铁索绞着，恶心感想浪花一样一波一波朝自己袭来。太痛苦了，太痛苦了。他禁不住担心是不是那个人出什么事了。
　　那个人。
　　都暻秀忍不住呕吐。
　　“……呀！”一直暗暗观察他的卞白贤，看到捂住嘴巴一脸痛苦的都暻秀，叫了一声，“蹭！”地站起来冲向他。一旁正在听音乐的朴灿烈看到突然站起来的卞白贤，疑惑地摘下了耳机。
　　“暻秀！喂，没事吧？！”白贤摇着他的肩膀，看上去很关心很关心的样子，关心到虚伪。一旁正在凑热闹的灿烈，看到暻秀昏倒了，很不乐观，一脸不耐烦地俯下身子，拉起暻秀的手臂，把他扛起来扔进休息室的小床里。丝毫不顾他倒下的姿势是多么不自然，没良心二人组就拍拍屁股甩门走人了。
　　“白白，我受够他了。”灿烈一脸嫌弃，“不就是换个魂吗？至于每次都要死要活的？”
　　“好歹还是要有点爱心吧。”白贤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进入工作状态，“或许人家换魂的方法和我们不一样啊，没办法的，万一是很痛苦的过程也说不定呢。”
　　朴灿烈深深地看了卞白贤一眼。他的眼线都快接到发迹线了，这样显得他太过妖媚，同时还带着一丝可怕。
　　“其实我猜跟他连体的人就是他手下的那个作者。”白贤好像是在自言自语，“有的时候他人超级好，会做饭带给我们吃。但是有的时候他很晚才来，然后一言不发，抽烟，埋头，手里捏着一大沓脏兮兮的手稿，皱着眉头很痛苦地一个字一个字的键入。”
　　“他是不抽烟的。而且那个金钟仁有个习惯，就是先写手稿，但他每次都是自己键入电脑，发邮件给都暻秀排版。”白贤继续说。
　　“为什么有的时候却是都暻秀打字？”灿烈傻傻地问。
　　“你想啊，除了金钟仁的电脑坏了或者都暻秀惹到他了，还有什么原因会让都暻秀打字？”
　　“……哦。”灿烈想想也就想通了。
　　其实都暻秀在被扔进休息室时还是有意识的。门关上后，他扭了扭不自然躺下的身子，扯过身下的被子，翻了个身盖住头。头好疼。好冷。他瑟瑟发抖，蜷缩着。这样的症状他真的再熟悉不过了。每次换魂之后，除了身体某个部位刻骨的疼，还会全身发冷，头晕眼花，甚至呕吐。反应越是激烈，越代表着那个人正在经受非常痛苦的折磨。
　　这就是连体人。不仅灵魂可以互换，连身体感官也可以互相传递。
　　稍微感觉好一点了之后，他将头探出被子。灯还开着，有些晃眼，他原本还有些困意，这闪亮的光立刻将他刺激醒了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寻找那个家伙吧。金钟仁，这个折磨他的人。
　　原来痛感和冰冷感不在同一时刻到来。
　　比如说现在。明明感觉到了，像是冰刀一样凛冽的雨，细细密密缀到在自己脸上，很冰很冰。按道理来说应该会很疼的，但是奇怪的是根本不疼。
　　他尝试了一下举起右手。啊！好沉，好像是被人注入了汞，沉重的，缓慢地，不过最终还是困难地举起来了。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天色晦暗，是晚上吧，大概，他的手掌磨破了皮，棕红色的血迹吓人地蔓延到手臂上。
　　这是被送到了哪里？他翻了个身，脸颊磨蹭到了冰冷潮湿的沥青路面。这回可好，被直接送到大马路上了。他都没办法想象这是在什么地方。这样的公路，韩国有，中国有，日本也有。
　　他挣扎着坐起来，试图无视一瞬间的头晕目眩，差一点就要倒回去。这里至少很平坦。他甚至看得见天边的一道美丽的金色光芒。金光由一点向周围放射，厚重的云层被镶了一条条金边。远处的深色森林，也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驱散了阴霾。
　　就算是身在痛苦之中看到这样的美景也会感到心旷神怡的吧。
　　只是，刚才的冰雨哪来的呢？现在，明明是这样美的一个清晨。
　　现在开始痛了。他忍不住叫了一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嘶吼打滚，却不小心碰到某个伤口，疼地他干脆就动不了了。他的手臂，他的脸，他的头发，湿乎乎的，粘在潮湿的沥青路面上。他的衣服包裹着他干瘦的身躯，湿淋淋的，像是一层膜一样，裹地他没法呼吸。他的每一个毛孔扩张着，极力吮吸着为数不多的氧气。
　　“啊……啊……”他嘶哑地呻吟着。这痛苦的声音，就像是吸血鬼暴露在阳光下，被炙烤到融化时的声音，一个一个声波，直钻脑髓，深入血管，渗进细胞。他觉得自己要被这极端的痛苦折磨死了。
　　但是他却又极强的生之欲望。于是靠着这灵魂的支撑，他坐了起来，用力地吸了两口气，然后用手撑着地，缓缓地伸直了腿，费力地直着脊梁骨，然后站直了，晃晃悠悠地走了起来。
　　每一步都像是碾在玻璃渣子上，玻璃渣扎进肉里。每一次抬腿都好像是牵动着全身的神经细胞，痛觉几乎麻痹了大脑。但是他必须要坚持下去—如果他就这么死了，那么那个可怜的总是被自己连累的都暻秀怎么办？
　　就靠着这么一点信念，他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摇摇晃晃地走啊走，走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他都觉得自己要回韩国了，终于到了一个小镇的边缘。

　　这回被送得可真是太远了，远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这里的人交谈。恍恍惚惚地回忆起自己刚醒来看见路牌上只有英文，于是猜测这大概是个说英语的国家。英语还是可以讲一些的。他硬着头皮晃进了小镇，很快便找到了在镇中心显眼位置的警察局。
　　他在玻璃门的光滑镜面上看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好一副落魄者的装扮啊！原本深蓝色运动系外套里面一件白色T恤，牛仔裤也休闲随意，但是染上了血色和肮脏的泥土污水后，就像是刚刚从一场不怎么太严重的车祸里挣扎出来一样。好嘛，这样可能不会很被待见，但是眼下身无分文，没办法了。
　　当他推开警察局的接待室的门时，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冷风吹得他脸皮痛。他挤了挤脸，看向办公桌前坐着的，此刻正一脸疑惑惊讶看着他的一个警员。
　　“先生您是要报案吗？”那个警员很随意地穿着警察制服，领带没有打好，而且领口的扣子还开了两颗。尽管这是个长相漂亮的男子，金钟仁还是难以对他产生好感。不仅如此，他的英语甚至有点不标准，而且长得很像亚洲人—就是那种骚包的混血脸，好像生下来就是当花瓶的。
　　“我……其实我走丢了，所以我想……通过警察局连接一下国际的网，然后就可以回去了。”金钟仁结结巴巴地挤着英语，一个个单词都像是从脑子里冒出来再到胃里巡游了一遍，接着缓慢地通过小肠大肠，再慢慢悠悠钻回喉咙，最终发出来的是自己都听不懂的奇妙发音。
　　“啊呀，你是亚洲人？”那个警员有些高兴地口气让金钟仁想捏碎他的小脸，“我也是亚洲人！那么请你填一下这个表格我帮你找一下吧。”
　　金钟仁别扭地看着那张A4纸上天书一样的英文单词，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英语，只好硬着头皮半猜半蒙磨磨蹭蹭地填完了表格，伸手递给了一脸悠闲剔着牙的警员。
　　“哦好，你去那里坐一下好吧？哦不你还带着伤的……”警员碎碎念着，眼神却一刻不离手中的表格。金钟仁懒得动，但是伤口扯着疼，就问了一句：“有纱布和酒精吗？
　　“
　　“你去那个医务室里面看一下吧。等你好了我把查到的资料给你。”警员快速地键入着什么，没看金钟仁一眼。金钟仁抖了抖腿，回头瞥了一眼伏案工作的好看男子，然后慢慢地走出了门。

　　等到金钟仁包扎好了伤口并在过分热情的女医生的督促下吃掉了一个三明治灌了一瓶牛奶后回到接待室，发现那里早就没人了。
　　“怪事。”他没多想。反正这会儿也没事可干，况且那个家伙不是说查了资料会告诉自己么？所以他索性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茶几上的报纸。
　　果然，日期是二月末。但是这样的月份在北半球不是应该还在冰天雪地中吗？这里虽然有点凉，但是相对来说还是温暖的。这里果然是南半球了。正想着，他在报纸上发现了“澳大利亚”这个单词。
　　报纸是没什么意思的。他只是草率地翻了翻，发现几乎一大半都看不懂，就放下报纸，靠在沙发上小憩一会儿。

　　午后的阳光温暖刺眼。金钟仁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很平静地走着路，天慢慢黑下来，然后街边亮起霓虹灯。慢慢地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在自己脸上，后来一定神才知道原来下雨了。雨水模糊了视线，霓虹灯繁华空虚，又冷又明亮。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视线慢慢清晰。没错。都暻秀就坐在他面前。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是没打算倒下去继续睡，而是就这样傻愣愣地看着都暻秀。
　　都暻秀正闭着眼睛，但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的蓝色外套皱巴巴的，金钟仁几乎可以完全想象出都暻秀从遥远的韩国坐飞机赶着来的全过程—急急忙忙几乎忘记带护照地冲向机场，在飞机上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声辱骂总理出门而实施的航空管制，睡着了被空服吵醒问要什么饮料，一脸不耐烦而又无可奈何的要了一杯凉水。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是啊，这个都暻秀，总是这样，急急忙忙好像很专注，但是又会干出很多好笑的事情。
　　他还记得有一天都暻秀来他家门前催稿，手里拎着把斧子，背上背着个不知道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书包。金钟仁为了生命安全当然不会开门的，但是他把手提电脑放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一沓手稿，坐在门边的一把高脚凳上，一边打字一边听着门外都暻秀肮脏不堪的粗话。但是过了午夜零点他就突然不骂了，金钟仁以为他走了，就从猫眼往外窥看。只见都暻秀盖着一张小被子蜷缩在楼梯上。金钟仁觉得好笑，但是想着这大冷天的室外零下几度，再这么睡下去只会要了都暻秀的小命，他还是打开门，有些费力地抱着都暻秀躺在沙发上，然后继续与电脑键盘进行奋斗。
　　又有一次，外面是虫声阵阵的夏天夜晚，都暻秀抡着棍子坐在楼梯上，金钟仁当然也是视而不见地继续打字，打完一张换一张手稿。突然门外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音—是人的歌声。金钟仁侧耳倾听，辨析出这声线就是那催稿时声嘶力竭如丧考妣的都暻秀的声音，震惊到手稿掉地。他从猫眼窥看到都暻秀正靠在门上，于是他脱下外套，随着都暻秀美妙的歌声跳起舞来。他的手一直贴着门，门的另一面都暻秀靠在那里唱歌，声音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金钟仁的手贴在都暻秀心脏的位置。

　　还有很多的，充满流氓意味的颓废浪漫。金钟仁想到这里，咧嘴笑了笑。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这个人的呢？
　　他想到每一次的换魂仪式对于自己来说都是最神圣的祷告。但是对于都暻秀来说，至少看起来他格外痛苦。即便是这样，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也许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个无理取闹的流氓—不过金钟仁才不在意呢。反正这是他们命运的羁绊，解不开的灵魂迷宫。

　　都暻秀醒来的时候绝望地发现自己又躺在飞机的布座椅上了。
　　一旁歪着脊椎坐着的男人睡相难看，衣衫甚至有些褴褛—血，肮脏的雨水和污泥，包裹着男人精瘦的肢干。果不其然。都暻秀面无表情地用手将盖在男人额头上长得有点过分的头帘掀起来。啊哈，就是金钟仁那个黑鬼。
　　当接到了警察的通知，说是在澳大利亚有一个亚洲籍男子报了案，说是自己失踪了。警方还给都暻秀看了一下传真，他一瞬间就认出来这手粗矿豪迈错误连篇的英文就是他手底下那个变态作家金钟仁的（也许可以称作那个一直缠着他做着类似非法交易的犯罪分子金钟仁的）字。本着救死扶伤的原则，他还是登上了前往澳大利亚的飞机。
　　到了报案地点某个小镇的时候，一个长相漂亮的亚裔男子接待了他。先是按照常规问了一些问题，默默地做了笔记之后恍然大悟地看了都暻秀一眼，一句多的话不说领着都暻秀进到了接待室，就看见金钟仁像是被人从街上捡回来人在这里自生自灭一样，皱着眉说着迷迷糊糊地梦话就睡在沙发上。想着这家伙貌似也经历了比较痛苦的伤痛吧，都暻秀没有吵醒他，而是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为了消除旅行的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空姐扭着屁股来了。
　　“矿泉水就好。”都暻秀又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金钟仁，压低声音说。“这位先生也是。”
　　递给都暻秀两杯矿泉水过后，空姐又扭着屁股走了。
　　金钟仁大概不知道吧。他可是整整睡了3天。听那个亚裔男子讲，金钟仁三天前摇摇欲坠地来到这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倒在接待室沙发上不省人事，抬都抬不走，还对好心抬他的人又踢又打。无奈接待室只好揭了门牌，贴上了个“内有危险物品”的警示标志。都暻秀好奇的是他究竟做了什么梦，至于这么摸爬滚打地挣扎赖在沙发上不走么。

　　“嗯，是我。”
　　“对啊，我知道他们的秘密了—就是换魂的方式啦你别打岔好不好。呃？对，□□交合刺激灵魂转换。转换过后空间也会随着改变。”
　　“太不稳定了！”
　　“什么？书？”
　　“你开什么玩笑！这种东西肯定要想办法去掉啊！”
　　“哦！我懂了。”
　　“好的，嗯。我也爱你。”

　　在某个南半球国度，一个长相好看的亚裔男子，鬼鬼祟祟地蜷缩在厕所最内的隔间里，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时而撒娇时而严肃的讲着话。
　　他的胸前挂着一个实习警员的牌子，上面印着“Oh Se Hun”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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