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血的踏歌

作者: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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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上)


      他最终回到了这里。
      长风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带着初夏时节缓缓舒展的绿意。这些气息曾经见证过传奇的诞生,同样目睹过荣耀的衰亡。它们曾呼啸过焦灼的战场,掀腾过炽热的火焰,然而现在正温柔地,撩起他斑白的发梢。
      西蒙法恩斯站在纪念馆前,白色高塔建筑静默地伫立在曾经的战场上,既孤傲又平静——就像那个人一般。
      纪念馆外的石碑上除了那个人的生卒年月,只有一句话——“他的一生,毫无遗憾”。
      西蒙法恩斯看着那句话很长时间,然后他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纪念馆,转身,踩着高塔的影子离去。

      是的,你的一生没有遗憾。
      哪怕我被沉重的遗憾击中,像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心脏,顺着血液深入骨髓——在过去的数十年岁月里辗转反侧,无法挣脱。

      *****
      《居心地》
      CP:西蒙法恩斯×特伦斯
      注意:死蠢卖甜欢脱向天雷狗血OOC
      (划掉)主旨是人渣给劳资跪下道歉(划掉)
      *****

      chapter.1

      “……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准备出战。”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贯穿耳膜直达脑海。
      西蒙法恩斯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失焦的视线逐渐清晰,他看着自己面前是一份篇幅不长的计划书。
      字迹清晰冷静,条理有序。
      一只很久未见的、稳定而有力的手捏着纸张边缘。
      他看到那上面签着自己的名字。
      是又一个梦吗?犹如九十年来每个日夜不断折磨自己的那个梦境一样,千万次地在他的面前,将那个人在熊熊火焰之中焚烧而尽,如此清晰而真实,甚至能听到每一寸血肉在火中燃烧的声响。
      法恩斯的拳猛地握紧了,指甲刺破了手掌,隐隐渗出了血珠。
      ——不对。
      ——这不是梦。
      这是……38岁的自己!
      细碎的刺痛让他一惊,法恩斯蓦地抬起头。
      果然看到了无数次梦回的画面,军团长的身影清瘦而挺拔,步伐平静,恍若隔世。
      是的,他就是这样——平静而淡然地走出那扇门,走向规划好的死亡。

      特伦斯沉着地走向门外,他发现自己竟然还笑着,完全不需要伪装。
      算是到此为止吧。他想。
      然而当他迈出门槛的瞬间,有人猛的攥住了自己的手腕。攥得太紧,掌心的滚烫令他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特伦斯回过头,看着牢牢抓住自己手腕的,西蒙法恩斯的手。他疑惑了一下,抬起头便看见了对方犹疑、惊喜又带着点痛心的复杂神色。
      简直像快哭出来一般。
      ……怎么回事?特伦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后,他听见革命军的将军阁下颤抖地说:“……不要去。”

      “不要去,特伦斯。”
      西蒙法恩斯听见自己这么说,似乎用尽了一生的勇气。总算是说出来了。他想,虽然迟到了一辈子。
      掌心里的手腕消瘦得硌手,并且凉。西蒙法恩斯忍不住握得更紧一些,看到特伦斯稍稍蹙了下眉,连忙又松开。
      “那个——”似乎犹豫了一下,特伦斯试探地开口。
      “没什么,回去吧,有些事我需要理理。”西蒙法恩斯打断了他的话,顿了一下,又郑重其事地交代,“还有,重申一遍,第二军团,最近没有作战计划。”
      “别让我再看到这东西!”革命军的统帅最后把那份自己签了名又恶狠狠划掉的计划书塞回特伦斯手里。我因为这东西做了九十年的噩梦。
      特伦斯倏然睁大了眼,似乎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他皱了下眉,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点了下头便走出办公室。

      西蒙法恩斯看着办公室的门关上,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无意识地蜷起、张开、再蜷起,如此反复。
      “啪”。
      一点温热砸在他的手腕上。
      是眼泪。
      西蒙法恩斯试图咧开嘴,舔了一下嘴唇,咸涩,却真实。他慢慢张开手掌,抬起手遮住了眼睛,感觉湿意在指缝间扩散,肩膀耸动,低低笑出声来:“……呵。”
      是的,时隔九十年后,他总算抓住他了。

      档案部数据终端屏幕下方的时间盘跳动着。
      现在是星历82年6月中旬。
      特伦斯刚刚在硝烟与战火中独自度过了自己的29岁生日,并且,距离他的死亡时间不到一个月。
      西蒙法恩斯调出了最近一年里第二军团递交的所有报告。上一次他甚至没能看完这些报告便落荒而逃——那时候特伦斯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一次他同样没能看完。
      西蒙法恩斯猛地关掉电源,看着漆黑的屏幕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他单手支住额头,自嘲地笑了起来——真是糟糕透了啊,自己。
      到底错过了多少次。他想,明明有那么多人都曾拼命替那个骄傲任性的军团长大声叫嚣着,他有多爱他。
      西蒙法恩斯稳定了一下情绪,传唤了书记官。

      特伦斯走出军部大楼,然后他疑惑地回了下头,抬头看上空飘扬的十字军旗。
      西蒙法恩斯今天有些奇怪。特伦斯想,虽然他已经猜不懂西蒙法恩斯很久了。
      “嘿,真是稀客,特伦斯!”费南礼军师从他身边走过,又绕了回来,拍着特伦斯的肩,笑容无比欠揍,“好久不见了呢!”
      特伦斯看了朝气蓬勃的同僚一眼,顿了一下才想起眼前人姓甚名谁。为自己糟糕的记忆力自嘲了一声后,他瞥了眼便携终端:“这个时间……你是来吃午饭的吗,军师阁下?”
      “不,我是准备吃午饭时想起昨天的报告还没做,”费南礼想勾住特伦斯的肩膀,又被军团长的眼神吓退,于是痛苦地说,“更悲哀地是,下午有军事会议。”
      特伦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先嘲讽哪一点好,最后他放弃了:“下午会议我不参加。”
      “是,是,知道了。”费南礼摇头晃脑地感叹道,随手抽走了特伦斯手中的计划书翻来,“这是什么,军事计划?你家那群脑残粉竟然舍得让你亲自来送这种奇葩的——”

      费南礼军师在看清内容后立刻闭了嘴。
      特伦斯把计划书拿回手里,依然面不改色:“没什么。”然后他转身走出军部。
      费南礼看着特伦斯的背影,想叫住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眼睁睁地看着特伦斯走出军部大门,才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
      “特伦斯!你这个蠢货啊!!”
      西蒙法恩斯也是。费南礼在心里补上一句。

      特伦斯回到第二军团。
      在训练场里踹了两个偷懒的士兵后回到办公室,特伦斯随手把那份计划书扔进废纸篓。稍微想了想,他又走过去拾起来,将有些褶皱的纸面抹平,收进文件夹里。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门外的人等候了一下,才出声:“报告!”
      这些蠢货啊。特伦斯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演技真是糟糕透顶,老是一副笑得就要哭出来的样子给谁看啊。他随手把文件夹放回柜子里,应道:“进来。”
      机要官温妮莎走进来,仔细地观察特伦斯的脸色后才把手中的档案放到桌上:“这是最近的文件,您要现在看吗,上校?”
      特伦斯敲了敲桌子:“放下吧,下午你去开会时顺便带过去。”

      温妮莎犹疑地看了特伦斯两眼,才走出办公室。在门口时叫住了警卫官,要他去泡一杯红茶。
      特伦斯对着自己忠诚的部下的背影微笑了一下,拉开椅子坐下来。随手翻开一份报告,看着上面夸张的、充满风骚文人气息的字句,无可奈何地拿起笔,果断地划去了某些格格不入的字句。
      这些蠢货们,就不能给我减少一点工作量吗?特伦斯下意识按了一下胸口,叹了口气。
      对你来说,这颗心脏还有跳动下去的价值吗。

      chapter.2

      头儿坏掉了。费南礼想。
      会议室里的所有革命军高层都这么想。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统帅将同盟书扔在桌上,一脸高贵冷艳地对着元老院的特使冷笑:“所以呢?诸位是打算让革命军替你们扫清威胁后再一脚踢开,继续过去至高无上的帝国荣耀吗?”
      我真是愚蠢。西蒙法恩斯想,那时候的我竟然会相信,这些大贵族能够帮助我实现理想。难道我最初不是因为厌恶王庭和元老院的高压政策才叛出帝国的吗。
      “元老院,可以给我什么?”
      “以及,你在恐惧吗,特使阁下?”
      西蒙法恩斯微笑地翘起腿,手指交叉枕在颌下,大爷架势十足:“或者阁下可以回去告诉某些人,一点代价不付就想让革命军大出血这种事,别做梦了。”

      送走了被驳得哑口无言的元老院特使,西蒙法恩斯站起来,面对自己一脸“=口=”表情的属下们,道:“恐怕我们要删档重来了,各位。”
      “……”
      “……虽然耍帅得很不错啦,但是头儿!”费南礼最快回过神来,立刻趴在桌上,“能事先给点通知吗!起码先让我把帝国军部那套新型防御系统骗过来啊啊啊!”
      财务官克劳德盯了西蒙法恩斯很久,才耸了下肩站起来:“我想,我应该先去核算一下资金。”
      书记官艾丝兰痛苦地支住额角:“……所以,我想我们需要一份新的动员令了,我提请加薪,头儿!”
      “准备揍那些讨人厌的贵族了吗?”第一军团长迪恩反应最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话音刚落就下意识要闪开,当然这次没人来踩他的脸。

      该怎么说才好呢,冲动是魔鬼?费南礼在心里嗤笑一声,从会议桌下翻出一副纸牌扔在桌上。
      “……还好当时没丢掉。”费南礼面对其他人诡异的目光微笑着说道,“好啦各位,需要收拾行李走人的请尽快,其他的嘛——要来一局吗,头儿?”
      西蒙法恩斯同样看了费南礼半天,微笑地说:“我还有点事,还是让克劳德上吧,费南礼。”
      “混蛋!头儿!你不能这样!”克劳德痛苦地喊道,“我的财务报表还没做!”
      “行了,不缺你那点时间做报表。”近卫队副队从善如流,坐下来洗牌。
      艾丝兰同情地看了一眼克劳德,说:“相信你三年来积累的人品,克劳德阁下。不会和当年一样把预算都赔进去的。”
      “把攒了三年的积蓄输光还差不多。”克劳德垂头丧气地坐下来。

      萤蓝色的药剂缓缓注射入血管,随着血液流动,心率在药物作用下开始减缓,连带着全身器官渐渐进入休眠状态。
      特伦斯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一旦闭上眼,就会彻底失去知觉,简直……像再也醒不来一样。
      ——真是忍不住厌烦起来啊,这样没用的自己。
      特伦斯默数着逐渐降低的心率,不由得皱了下眉:“追加剂量,格雷。”
      “哎?!”警卫官艾伦愣了一下,犹豫地说道,“可是上校,这已经是三倍量了——”
      “继续加大剂量。”特伦斯按了一下胸口,“否则我睡不着。”
      艾伦为难地看着特伦斯,磨蹭了好半天,满不情愿地听从了命令。
      真是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啊,这家伙。特伦斯想,蠢货,我可还没死呢。不过他不打算说出来,上次他这么说时,这家伙——或者是另一个,总之记不清了——立刻哭的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

      特伦斯看着一脸要哭不哭的警卫官给自己注射了强效镇定剂,感觉药效正在发挥,点了点头:“我睡一会,记得叫醒——”
      他突然住了嘴。
      艾伦下意识回过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一脸见鬼了表情的温妮莎。还有机要官身边的……西蒙法恩斯。
      看着革命军统领脸上堪称复杂的神情,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警卫官觉得自己有点当机。
      整个第二军团估计都是这个表情了。特伦斯看着自己一脸扭曲的部下们想。
      西蒙法恩斯旁若无人地走进房间,单手撑住床栏,俯下身直视着特伦斯的双眼,郑重其事地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谈谈,特伦斯?”
      ……好吧,特伦斯承认,自己也受到了惊吓。

      愣了一下,特伦斯稍微坐正了身体,对自己一脸震惊的部下们点点头,示意他们退下。
      温妮莎立刻反应过来,走上去把艾伦手中的空药瓶和针管扔进了垃圾桶后拽着自己的同僚离开了。
      顺手关上了门。
      “真是体贴。”西蒙法恩斯轻笑了一声,然后他坐在床边,看着特伦斯,组织了一下措辞,“好了特伦斯,我想,有些事情,我需要向你解释一下。”
      特伦斯依然看着西蒙法恩斯,神色安静。

      “我原本想和元老院结盟,不过现在不需要了。”
      西蒙法恩斯说。
      是的,现在不需要了。他想。
      然后这位革命军的最高领导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交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第一次将自己的理想完整地描述在特伦斯眼前。
      战事的情况、同盟的现状、所谓的理念。
      九十年前未来得及——也未曾想说出口的,如今一点一点地娓娓道来。
      真是荒谬极了!一面流畅地叙述着年轻时的梦想,西蒙法恩斯一面想,原来哪怕过了九十年,我仍然对这个天真的梦想念念不忘吗?
      ——然而当初,是怎么走入歧途的呢?
      “……事实上是个非常幼稚的想法呢,特伦斯,偶尔我也会想,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想真的是人力能实现的吗?”西蒙法恩斯有些艰难地说出口,然而立刻自嘲地笑了笑,“然而就算这样,我也想要努力去实现。……只是,你真的决定要追随这样的我吗,特伦斯?”

      没有回答。
      西蒙法恩斯转过脸,发现特伦斯已经睡着了。他倚坐在那里,稍稍侧过脸,漆黑的长发散在肩头,神色依然安然恬静。
      能想象吗,明明有着这样端丽优雅的脸,却是满手血腥的屠杀者,战场上不败的神话。
      西蒙法恩斯看了特伦斯很久,然后叹了口气。他小心地扶住特伦斯的后颈,让他躺回床上,替他掖好了被角。
      真是个蠢透了的问题啊,西蒙。西蒙法恩斯对自己说,难道还会有其他回答吗?就算什么都不知道,这家伙还不是一样,为了你耗尽了生命。
      他拨开特伦斯额前的碎发,认真地看着特伦斯——无论是哪一个“自己”,的确都很久没有这样仔细端详过这个人了。在最后一年里,他就是这样放任特伦斯步步走向毁灭。
      任何层面上的。
      “……说到底,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啊。”西蒙法恩斯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俯下身,亲吻了特伦斯冰凉的额角。

      当西蒙法恩斯走出卧房时,看到门外的警卫官书记官机要官医疗官皆是一脸受惊过度的表情。
      西蒙法恩斯从他们面前走过,又折回来,郑重其事地交待:“让他好好休息,从今天起第二军团进入休整状态……治好他。”
      这些对特伦斯忠心不二的部下们在一瞬间简直想确认一下世界的真实程度。
      ……对他们来说估计就算现在教廷突然投降也不会有任何动容了吧。
      同样一脸惊吓的还有刚刚赶来的情报官迪娜利娅。
      认为头儿突然和元老院起争执只是一时想不开的我简直太甜了。精明干练的情报官想,今天的头儿明显是重装了系统!
      ——事实上这位情报官微妙地猜中了事实。

      “出什么事了?”西蒙法恩斯漫不经心地抽走迪娜利娅手中的档案夹翻开。
      “……”迪娜利娅支住额角,有气无力地说道,“教廷军有新动向——而且,听说头儿您要和元老院决裂?”
      “唔,正在考虑。”西蒙法恩斯微笑了一下,“我可不想亲手带出来的队伍被人当作刀子——还是免费的那种。继续监控教廷军动向……还有帝国军。”
      “我提请加薪啊,头儿!”

      chapter.3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特伦斯想。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温妮莎想。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费南礼想。
      我也想知道啊!革命军全员想。

      西蒙内芯已升级法恩斯风格转变的突兀让人猝不及防,几次谈判桌上的争吵后,革命军与元老院拉开了距离。
      七天后,帝国军偷袭了革命军的γ星座驻军——真实情况不知,但是费南礼军师在看到战报后当场被咖啡呛住了。
      然后广播里传来了这位革命军最高统领调整话筒和咳嗽清嗓的声音。西蒙法恩斯的第一句话是:“真是抱歉呢,诸位。我们的革命恐怕要拖到加时赛了。”
      真是糟糕透了。费南礼听着西蒙法恩斯镇定自若的声音,恍惚间竟然觉得回到了最开始,那位年青的将领发表演说的时候。那时候的革命军才刚刚成立,他们年轻气盛,义无反顾。费南礼听着窗外渐渐平息的骚乱,支住额头。就算想展示自己蛊惑人心的能力也不是这么玩的啊,头儿!
      费南礼放下笔,起身出门。

      特伦斯醒来时终于又看到自家警卫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第二军团在这些天一直被排除在状况外。
      ——机要官们坚决执行了西蒙法恩斯“这些事不用让你们军团长知道”的命令。
      ——第二军团从上到下都乐见其成,包括特伦斯自己。这一年多来,他的确也很久没有像这几天一样好好休息了。
      “出事了?”特伦斯翻身坐起来,站起身拎过外套穿上,“怎么不叫我?”
      “费南礼军师来了。”艾伦一个立正站好,答道,然后他费解地说道,“……在办公室等您。”
      特伦斯对着镜子扣纽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费南礼?第二军团有什么需要那个啰嗦、麻烦、浑身痒痒的军师阁下过问的吗?
      艾伦正气凛然地说:“军师阁下说:‘我是来避难’的,还说,‘快叫你们的长官来凑桌牌九’,机要官阁下不小心用《近代抒情诗全集》砸了他的脸。根据他的反应,我们觉得不用叫醒您,上校。”
      ……《近代抒情诗全集》是一本厚达10公分的典藏书籍,似乎是某个军官为了“写出完美的军事报告”而订购的。被特伦斯发现后,那个倒霉蛋被迫当众朗读了一首长达三页的肉麻情诗,抑扬顿挫,充满感情。然后这本著作被扔进档案室吃灰尘。
      特伦斯沉默了一会儿,正了正自己的衣襟,接过艾伦递上来的军帽戴上:“做得很好,格雷。”

      特伦斯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费南礼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脚翘在桌面上,大剌剌翻着一份文件。见了特伦斯,花哨地吹了声口哨。
      “真够能睡的,你。”费南礼“啪”地合上手上的文件,上下打量着特伦斯,油腔滑调地吟咏起来,“‘军团长的眼里漫出几缕流光,如晴雪天的初阳’……我想说多久不见,你家部下的肉麻功夫似乎更胜一筹了?”
      特伦斯轻哼一声,拉过椅子坐下,脸一扬笑的盛气凌人,二郎腿翘得极具美感:“阁下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探讨那些蠢货们糟糕透顶的文学素养?”
      “不,我是来避难的。”费南礼丢掉文件夹有气无力地倒躺在桌上,用公式化的口吻说道,“在十七小时三十四分钟前,帝国军袭击了第七分队,革命军统领西蒙法恩斯发表了讲话,谴责帝国的背信弃义并宣布与元老院决裂——”
      特伦斯闻言一愣,立刻站起来:“我没有得到消息。”
      “很正常。连我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帝国特使已经过来了,”费南礼换了个姿势趴着,一脸痛苦地捶桌,“虽然说很帅气啦,但是这连一锤子买卖都算不上了啊!一点生意人的自觉都没有啊——”
      特伦斯没有理会费南礼喋喋不休的抱怨,抬脚就往外走。

      “第四编队跟我走。”费南礼听见特伦斯下令。
      完全不需要理由啊,这家伙。
      费南礼看着特伦斯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

      帝国特使的脸色很糟糕:“阁下,您会后悔的!”
      西蒙系统已重装法恩斯连微笑的弧度都不曾改变一点:“是吗,我很期待。”
      ——最愧疚的事,我都已经经历过了。
      革命军高层看着那位方才微笑着、轻描淡写地以一句“我拒绝”回应了帝国特使长达一个小时又十四分钟演讲的革命军统领,突然不知道该同情帝国特使还是先同情自己好。已经完全坏掉了吧,头儿!
      然而下一刻,西蒙法恩斯随手拿起那份同盟书:“就这些东西,你相信?”
      他冷笑着,就像记忆中元老院首席所做的一样,慢慢地将同盟书撕碎:“攀附在皇冠上的蛀虫,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觉悟?”
      “西蒙法恩斯阁下!”帝国特使怒斥道,“你这是在向帝国示威吗!别忘了,帝国军可不怕你们!”
      几乎都能想象到等一下的兵荒马乱了!财务官克劳德自怨自艾地想,难怪费南礼要请假,连我都需要担忧一下会不会被流弹击中。
      还有,这个月的财政情况也令人忧虑。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踹开。
      一把闪烁着淡蓝光芒的光刀静静地搭在帝国特使肩上。
      “帝国军?乐意奉陪。”特伦斯说。
      代替特伦斯出席会议的军官立刻丢掉笔记本站起来,一脸大义凛然:“第二军团全员,乐意奉陪!”
      然后他被特伦斯踹到桌子下去了。
      连同那本涂满了各种东西就是没有正经内容的会议记录

      chapter.4

      后来,九十年前的那个后来——当一切都结束后,元老院首席当着他的面撕毁了同盟书:“很抱歉,阁下,帝国只能做到这样的让步。呵……流着低等血液的暴发户,也想染指贵族的荣光?”
      革命军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而宣布解体,并入帝国军。西蒙法恩斯被授予上将军衔,成为伟大而崇高的变革者。而特伦斯——在当时不论是正史或者野史——都集体忽略了这位战绩斐然却过于早逝的军官,哪怕在军部中,他的档案在被整理出来后便立刻封存,西蒙法恩斯亲手为这些档案设上了最高查阅权限。
      直到晚年,西蒙法恩斯才第一次前往特伦斯埋骨的行星。
      人生也许总要走到后来才能发现,自己死命攥住的,其实都是些无所谓的东西。而在不经意间放弃的,反而才是自己真正想要抓住的

      西蒙法恩斯看着特伦斯。
      他的军团长安然而冷冽地站在那里,手里稳稳地握着刀,挑了眉笑容讥诮语气真挚:“阁下方才是说……您觉得谁会后悔?”
      会议室里蓦地一片安静,除了欢欣鼓舞的第二军团军官,所有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军团长。
      第四编队的小队长从外面小跑进来,“啪”地一声利落地行了一个军礼:“报告上校,第四编队等候指示!”
      真是嚣张又桀骜的作风,从军团长到下士。特伦斯这个人,向来目中无人、不择手段,曾经无数次把友军敌军折腾得人仰马翻。然而这样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物,却在此时,意外的随遇而安。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西蒙?西蒙法恩斯想。
      他轻轻嗤笑了一声,打破了会议室的沉寂:“好了特伦斯,别杀他。”
      财务官克劳德发誓,那一刻革命军统领眼里的宠溺快溢出来了。

      ——革命军与元老院间的结盟正式宣告破裂。

      这是革命军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分裂。
      包括后勤官June也递交了辞职申请,这位原帝国内政部女官追随了革命军很长一段时间,她推荐了自己的副手接任自己的职位。
      “顺便绑走近卫队的杰恩回家结婚。”已经褪去小丫头模样的June微笑地说,“没有把阿兰绑回家真太遗憾呢。”
      艾丝兰没好气地把手中的档案砸在好友脑袋上:“见色忘友!等等你的梦中情人不是副队那款的吗!”
      “拆CP死!”June一本正经地说,“副队大人还是和安德烈少将私奔吧。”
      “……”近卫队副队面无表情地起身,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那么预祝新婚快乐了。”西蒙法恩斯在申请书上签了字,“这几年辛苦你了。”
      “军服我就不归还了!我要穿着它出嫁!”June说,“还有——”
      这位从一开始就追随革命军的年轻女性认真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总觉得,当初我所追随的革命军又回来了。”
      “那你还不快点跟上来!”艾丝兰笑着说。
      June做了个鬼脸:“才不要!好不容易把自己嫁出去了!谁让阿兰都不娶我!”
      艾丝兰单手捂住脸,把丢脸的好友拖出去了。

      革命军很快进行了整合,成员清点,重新编队,权职交接——出乎意料地有条不紊。但即使这样,他们也能够想象接下来将面临的狼狈不堪、捉襟见肘。
      “……第五分队叛变,与第八分队发生冲突,已镇压完毕。第六分队在与帝国军冲突中损失五名高级机师……迪恩军团长正在进行军队重编,预计明天就能进行全军转移。”情报官迪娜利娅毫无波澜地叙述着事实,“以及我建议抽调人员加强对帝国军的监控。”
      “真是大出血!这种时候真佩服第二军团那群‘以军团长为信念’的脑残粉啊。”军师费南礼翻着最新情报,揶揄道,“一时冲动后悔了吧,头儿。”
      “……不。”西蒙法恩斯看着窗外再一次飘扬在革命军里的第二军团战旗,眼里包裹着一种饱经世故的表情,他轻轻呵出一口气,“只是觉得,非常的……庆幸而已。”
      “星历82年七月”,特伦斯战死,尸骨无存。
      “费南礼,我大概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西蒙法恩斯转回目光,手指滑过液晶屏底端的时间,轻蔑地挑了眉,道,“敢不敢和我重头再来?”
      “疯了。”费南礼短促地笑了一声,合上情报夹,“算了,横竖我是个战争贩子没错了。再说了,我可不想再被某人追杀。”
      西蒙法恩斯耸肩,端起咖啡杯:“事情结束后请你去旅游?”
      “真是一点诚意也没有啊,头儿!”
      西蒙法恩斯喝掉了咖啡,然后起身出了门。

      西蒙法恩斯在卧室里找到了特伦斯。
      他的军团长像过去一样喜欢在训练时间睡觉,不同的是最近一年里他一直待在自己的卧室里。输液架稳稳地立在床边,暗红色的液体正缓缓注入他的体内——特伦斯严重贫血,每个月都要接受输液治疗。
      西蒙法恩斯叹了口气,低声对看护在旁的艾伦说:“让你们军团长停止一切战斗行动。”
      忠诚的警卫官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一个立正,口气无比正直:“是!以及报告长官,建议让军团长禁足!第二军团各战斗编队都可以执行看守任务!”
      ……你的不要命到底让你家部下们多不满啊,特伦斯!西蒙法恩斯哭笑不得。
      “想要晚饭减半吗,蠢货!”原本睡着的人突然插了一句,西蒙法恩斯回过头,看到特伦斯仍然闭着眼,嘴角挂着一丝凉薄的微笑。
      艾伦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报告上校,第一编队队长说,我们午饭都可以不吃!”

      现在是星历82年7月。
      西蒙法恩斯看着特伦斯的脸。
      然后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拂上特伦斯的脸,自眉目间缓缓描摩而过。
      特伦斯睁开眼,不解地看着西蒙法恩斯。革命军的统领眼里感情复杂纠缠,他难以读懂。
      “没事。”西蒙法恩斯说。
      没有人能够想象他的心情——是的,他还活着,就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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