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

　　“你还要去四方门吗？四方门的门主吴尽和顾堂主顾忌，可比柏郊可怕多了。”叶非问道。
　　吴离已经离开了，马车继续慢悠悠地往前。
　　薛引靠着车厢一只手枕在头上：“哦……原来你也觉得柏郊可怕。”
　　看薛引口头说着害怕，实际上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叶非叹道：“江湖虽险恶，初涉人不知。”
　　马车在这时忽然猛地一震，外面有人扬声道：“在下廖恒，请叶公子一见。”
　　叶非向薛引道：“廖恒是谁？”
　　薛引也是静坐不动：“你不知道？那我怎么知道。”
　　叶非良久不答话，一只竹箭忽地射进来，正正插在叶非的鬓边。叶非向薛引笑道：“这箭射得真有水平。”说着慢悠悠伸手取下来，把竹箭掂在手中。
　　“九龙的竹箭当真好看。”薛引看着竹箭由衷赞了一句。
　　“插在鬓边，掂在手中都是好看的，可是要是插到了别的地方就不太好了。”叶非走向车门，正要挑开车帘，又有竹箭破风而。叶非侧身相避，薛引也只好站起来。
　　马车前站着几个人，看打扮是江湖豪士，其中一个中年人手拿弯弓竹箭，站在其他人前面，看样子就是那廖恒了。叶非手中拿着那支竹箭，环视众人，下了车。薛引却只是走出来坐在车架上。
　　叶非笑得温和：“不知各位兄台有何见教？”
　　廖恒道：“在下廖恒，想请叶公子到九龙走走。”
　　叶非道：“九龙的请客之道倒是特别得很。在下已经答应欧阳姑娘办一件事，怕是分身乏术。”
　　廖恒一愣：“此事事关九龙存亡，万望叶公子答应。”
　　叶非道：“廖大侠应该知道，叶非身无长物，并不能帮上什么忙。若是叶非有闲，不用廖大侠来找，我就会去，可是我现在的确有事在身。”
　　薛引忽然笑道：“廖大侠所求何事，叶公子何妨听听看？”
　　廖恒看看薛引又看看叶非：“在下请叶公子帮忙寻一个人。”
　　又是找人？叶非道：“不知兄台要我帮你寻谁？”
　　“如云公子！”
　　“如云公子？”叶非听到这四个字一阵错愕，“难道公子如云找上九龙了？”
　　廖恒道：“是。半月前，他夜闯九龙寨，废了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还有不少兄弟折在他手中。”
　　叶非垂头想了一会儿：“这个忙我帮不了。”他看着廖恒道，“这个人功夫莫测，行踪不定，而且他为什么向你们下手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帮，也没把握。”
　　他说的在情在理，廖恒也不知道怎么劝说了。
　　半月前，九龙遭此重创，一时上上下下没了主意。如云虽然没有取了他们的性命，但对于江湖人来说，没了武功跟废人差不多，所以九龙大当家醒转后便自杀，三当家性情大变，只有二当家硬撑着，指点着四当家的掌着大局。九龙无法，只好找各派求救，二当家便示意廖恒找叶非帮忙。
　　叶非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快一个月，他带着兄弟好不容易找到他，可是被他拒绝得干脆。
　　廖恒为难道：“我知道叶公子最重然诺，不应无把握之事。可是这关系到敝帮合帮上下，廖某求叶公子，就算不能答应，也伸一只手。”
　　他说着就要跪下，却听薛引道：“廖大侠只说让叶公子帮你找如云公子，不知找到了又当如何？”
　　廖恒面露愤色：“若能找到他，自然要为伤在他手下的兄弟报仇。”
　　薛引笑道：“他独闯九龙来去自如，你们打不过人家，又如何报仇？”
　　话中大有轻视之意，但一则是实情，二则，薛引笑容温和，无轻视之态，廖恒压着心中的不快道：“难道不是他对手的都改被他这样欺负了去，任他逍遥吗？九龙没有好功夫，但性命还是有几条的。就算不能报仇，也要让他寝食难安才是！”
　　他心情愤慨，这几句话说得慷慨激昂，身边的几个人也随声附和。
　　薛引也不同他争辩，等他们说完，才道：“你们明知仇是报不了的，拿性命去换他的寝食难安，为你们九龙出气，可是为什么要带上叶公子呢。”
　　廖恒神色一凛：“不知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出言阻拦，请问姑娘是什么人！”
　　叶非带笑看着他们，也不说话。薛引道：“廖大侠的意思是，在下籍籍无名，又与九龙，叶非，如云都没有关系，便没有身份在廖大侠面前说话了？”
　　廖恒看着她，斩钉截铁道：“正是！”薛引的话里有讽刺的意味，说的是廖恒看不起人不讲理，本以为会堵住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的承认。廖恒道：“此事关系我九龙一派存亡，在下不得不无礼。”
　　“廖大侠是性情中人，是在下无礼了。”
　　叶非忽然道：“廖大侠，我陪你走一趟。”
　　廖恒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非笑道：“廖大侠豪侠气概让人景仰，在下愿意随廖大侠走一趟。”
　　廖恒抱拳道：“多谢叶公子。如此，在下和兄弟们在前方五里处红叶茶铺相候。”
　　叶非亦抱拳笑道：“廖大侠不必客气，在下随后便到。”

　　“你为什么不愿意帮这个忙？”薛引倚着车厢悠悠然问道，“不是说你很热衷于管闲事儿凑热闹么？”
　　叶非和她并肩坐在车架上，手提缰绳：“谁说我爱管闲事了。再说，就算是管闲事儿凑热闹也要我乐意吧。”
　　薛引觉得好奇了：“你也有不乐意凑热闹的时候？”
　　叶非点着头：“九龙大当家廖群，为人险恶，狂傲自大，我看不顺眼。”
　　薛引忍不住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你应该跟他臭味相投才是吧。”
　　“彼此彼此。”叶非看她一眼：“我也好奇，你一向不理俗事，为什么这回会跟廖恒周旋？你就是想看着他们把我拖下水？”
　　薛引道：“谁不知道叶公子水性好得很，擅长的便是浑水摸鱼。”
　　听她这么嘲讽着，叶非也不恼：“那是为什么？”
　　薛引一笑道：“那个如云把九龙的其他四位当家的都废了，偏偏留下廖四当家，我好奇他留得对不对。”
　　叶非问道：“你觉得如云为什么会找上九龙？”
　　薛引道：“也许是九龙得罪他了？反正，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总有理由的。”

　　廖恒他们打马绝尘而去，不多久就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可是没多久，便见前方烟尘又起。叶非笑道：“好像这一路不甚太平。”
　　薛引点头：“实在不太平。”
　　只是一瞬的功夫，已有三骑人马飞奔而至，左边那人正是廖恒。
　　叶非笑道：“廖大侠还有事交代？”
　　三人翻身下马，廖恒道：“是齐城渠府在寻叶公子。”
　　中间那人走过来，给叶非一份请柬。“庄主请叶公子四月二十八务必到齐城渠府一趟。”
　　“刚刚才有人让我去寻人，没想到也有人要找我。”叶非一边说笑，手一抖，打开了请柬，略略一看，抬头问道：“英雄令，公子如云？”
　　那人温声道：“是。庄主说，他已经多年不曾插手武林大小事务了，此时广布英雄令，希望各方豪杰到齐城渠府一聚，一是商讨先生退位之事，二是商讨公子如云一事，为九龙九华太梁讨一个说法。”
　　叶非笑道：“有劳兄台相告，在下必定如期而至。”又向廖恒道：“廖大侠，九龙寨一行只怕要推延。”
　　廖恒道：“跟齐城渠府的兄台一起回来就是想跟叶公子说一声，既然有渠老前辈主持大局，九龙寨服从渠府安排。”
　　送信人向叶非廖恒抱拳道：“在下还要送信到半霞和乌山，先走一步。”
　　廖恒向叶非和那人道：“九龙寨事务繁乱，渠府再见。”
　　叶非抱拳回礼：“渠府见。”

　　叶非将请柬递给薛引，薛引道：“渠胤好兴致啊。”
　　渠府在齐城鱼乐山，是一处普通山庄，但是名动天下，无论居庙堂之高者，还是处江湖之远者，无不对它心向往之。原因无他，齐城渠府富可敌国！
　　渠胤恰好是渠府主人。
　　渠胤武功不高，若他只是天下最富的人，那么充其量不过是个铜臭商人。偏偏渠胤乐善好施，而且学识广博，文采风流，在年少时便不知折服了多少人。大概是因为从商的原因，从朝堂到江湖，渠胤交游甚广，做起事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他又是个有求必应的，所以当年人说“没有渠胤解决不了的事”。虽然夸张，但渠胤其人由此也可见一斑。
　　只是到如今，渠胤已经垂垂老矣，其孙渠泽行，渠泽航早已接管家业，渠胤只是安享晚年而已，所以薛引有此一语。
　　叶非道：“渠胤虽然多年不出江湖，但是当年隐隐有武林盟主之势，就算现在也不少人唯他马首是瞻。公子如云的事已经闹大，他也该出手了。估计他此番是有退隐之意。”又道：“这个如云，能掀起如此大波，倒是个人才。”
　　薛引：“杀人放火的人才？”
　　薛引是一贯的笑意盈然，眼波流转，仿佛有星光灿然。叶非看着她，心念一动，笑道：“这个热闹薛老板要不要凑？”
　　薛引望着前方的山色空濛道：“叶公子邀请，在下自然是要去的。不过，时日尚早，我另外有事要办。”此时不过四月初，离四月二十八的确还有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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