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甲

　　孟伊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注意到林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就算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着实是好，喏，在五班的那么多男生中，是能排上前三的，但她并不是一个会诠释“一见钟情”的姑娘，那感觉被发现的突然，积蓄得却是慢慢的。
　　在那之前，林项坐在孟伊旁边的后面，再后面一个，俩人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交集，都不过是知道班上有这么个人罢了。
　　唯一的不同兴许是，身为学委的孟伊每每统计些什么时，都会毫不犹豫地把“项”字写作巷——虽然不能排除是用方言教学这个坏习惯留下的恶果这一缘由，但实际上，更重要的原因不过是孟伊在潜意识里认为这才是个该用于名字里的字罢了。
　　然后？然后便没有了。
　　一直到了期中考之后。
　　那次期中考孟伊是班里第四名。其实不止是这次，孟伊的成绩稳得像是系统出现了BUG一般，在这所竞争极其激烈国家重点校里，一直稳稳地落在全班第四的位置，整体发挥超常，她就神奇地同时向上，整体失常，也乖乖地退那么一点点，任凭前三的位置上的人们来来去去，激烈得风起云涌，她也不紧不慢，就在那个位置落得安稳，笑得平淡。
　　这样的踏实曾让班主任老郑对孟伊给予了厚望，却在发现这是一个如同太阳东升西落一般的死规律后终于放弃，好在这并未影响到孟伊什么，她还是同往常一样，或者说——四得更加淡定了。
　　那一次林项没有排在她前面，然而却是年级唯一的物理满分与地理九十九。
　　班里的传统是单科只表扬第一，于是考了物理九十九地理九十八的孟伊就成了最为无辜的那一个。
　　本身孟伊最大的优势便在于“不偏科”这一项，能乖乖地靠在前列也多半是凭了这一点，而能有哪科能到最前列就真是额外的惊喜了，这次拿到成绩后自是满心欢喜，全然未曾想过会半路杀出这么一匹黑马。
　　于是在班会的期中总结时，孟伊第一次真正地注意到了林项。
　　在他被点名表扬时孟伊转过身搜寻了一下这个人，林项发现孟伊在看他，心里也对这次的成绩知数，便扬起眉对她笑了笑，带丝高调的轻浮，却明显是玩笑，并不招人讨厌。
　　肤色偏黑，这一点与孟伊对比鲜明，看得出是常常运动的家伙，五官的轮廓颇为分明而深刻，似乎蛮耐看，但绝不是那种任何人一看就会觉得帅的类型，更和近年来流行起来的清秀型相去甚远——好在，孟伊从来对于流行都颇为慢热。
　　孟伊想了想，还是礼貌地回过去了一个笑容。
　　未曾想老郑居然破天荒地点了孟伊的名字，还将他俩一起大肆表扬了一番，满是期许意味与笑意的神情着实杀了孟伊个措手不及。
　　素来不知该拿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这般情况的孟伊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让任何人都看不清她的神情，她也看不见任何人。
　　忽然想到林项刚刚的笑，是让她艳羡的轻松。
　　又想起，昨晚寝室夜谈时的关于对本班男生印象的话题。
　　那么——如果名字是一直和他一起被提起，好像也不赖？
　　但这样的想法也就那么一闪而过，充其量，不过会让孟伊多关注林项一点点。
　　一点点，改变不了任何什么的一点点。

　　生活依然不咸不淡的继续，这么一个插曲的音符轻得几乎没有人听得见。
　　最好的朋友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杨舒锦，但她身在九班，俩人至多也不过一起往返过教室宿舍与食堂之间的路程罢了，上课时间，实是没有什么机会见面的。
　　与五班本身的同学的相处倒是和气，但并未有什么深交，单人单座，便是连同桌这样一个世上最特殊的关系也予以抹杀了。
　　这样的日子再度持续了一个月第三月考后，老郑却突然心血来潮，将全班整体调换了座位不说，还将原来的七个小组改成了有同桌的四个大组。
　　也就是因为这次行动，才会有了孟伊之后生命中的三个人。
　　林项。肖潇。秦家凡。
　　那次换位置之后，肖潇成了孟伊的同桌，林项坐在孟伊后面，而秦家凡，是林项的同桌。
　　和与每个人都只交往得淡淡的的孟伊恰好相反，肖潇似乎和每个人都混得很熟，好像这班里的圈子无论大小都有她或多或少的一份子。个子颇高，头发短得不像话，T恤总喜欢宽松的那款，项项运动都能在校运动会里闯进名次，掰手腕都能常常赢了男生，单看背影，常常会让人误会她的性别。
　　性格偏也同看起来一样的直接，坐在孟伊一旁没多久便直截了当地发问：“真是受不了受不了，我实在是想不通，像你们这样每天柔柔气气的难道不累吗？尤其是你，淑女得也太过分了吧。天，我可是看着都累。”
　　“柔柔气气？淑女？”这两个形容着实触到了孟伊的笑点，笑得喘不过来干脆趴在了桌子上。
　　肖潇觉得她的反应怎么看怎么夸张：“有那么好笑？”
　　孟伊惯性地摆手摇头，觉得不对后又换做是猛点头，手还是依旧捂着嘴笑个不停。
　　肖潇低头两秒表示汗颜，比了个“OK”的手势，转过身去敲秦家凡的课桌：“喂，凡哥，你说她够不够淑女？“
　　秦家凡从一个哥们儿的角度审视了肖潇满是期待的眼神，又严肃地看了看笑得花枝乱颤的孟伊，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你看，这嘛也才是个女生嘛。”
　　停不下来，孟伊的声音只得变得断断续续：“我……我的演、演技，太，太好……还是，没，没有发、发挥空，空间哦……”
　　林项抬起头，仿照动漫里常有的镜头抛出一个狡黠的眼神：“通用解释就是还未暴露本性了？”
　　“什么啊。”孟伊惯性使然，波澜不惊地手一挥，拍掉了这个微微震到她的正确答案。
　　孟伊并非不能像肖潇那样，也并非不曾像肖潇那样，更并非不想像肖潇那样，只是有的时候，人一旦改变了，再想要回去，需要的，是更大的功夫。
　　尤其是，在一个环境里，一个人的形象已经被定下来的时候，想要融入一个与这个形象并不相符合的圈子时，总有一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墙隔阂着。
　　然而，明明是在高中入学一开始就狠狠地发过誓，无论怎样，再不可以怯弱，就算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至少，不要留下后悔的理由。
　　再像从前那般，终日活在真实的幻想中，到头想来，终是可悲。
　　看着肖潇，孟伊并没有察觉，但内心深处却是有了这样的想法——这是个机会。
　　以致在日后，无论杨舒锦和肖潇哪般地合不来，一向很会圆场的孟伊也会在那个时候选择沉默——就算并没有谁那样认为，即便告诉杨舒锦或许都会被嘲笑为敏感，但孟伊的心底，始终觉得肖潇对自己而言并非是一个一般的存在，甚至，若没有她，今天的孟伊就不是这个模样。不是刻意，但总觉是自己欠了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利用感。
　　而这个词，出现在朋友间，总是让人心寒的。

　　这是一开始，这时，林项在孟伊心里的特殊不过是缘于——三年了，我前后左右终于又出现与自己非同性的生物了，太太太太不容易了！
　　孟伊喜欢把表示程度的副词重复很多遍来表示程度的深不可测，肖潇对此嗤之以鼻，并坚持这便是孟伊内心少女的又一大明证，孟伊不可置否。
　　本来嘛，十五六岁的女生，不少女那又该是谁呢？然而这个时候的她们却拼命想挣脱这个一辈子也回不去的美好时光的代名词，理由或许说得出，但事实上不过都可笑，年少时，人总对某些自己理应拥有的东西感到惧怕，闭着眼坚决地否认那是属于自己的，却在百转千回后发现，自已不过以另一个角度另一种方向逃离，却还是敌不过诠释它的命运。
　　那时候，孟伊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每天睡前都把头依在被子边，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我真的很很很很喜欢林项。然后笑着觉得自己一定脸颊绯红的不行得连自己都忍不住躲进被子里面。
　　因为她很认真的觉得，自己并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不光是以为那个曾经会陪伴自己很久很久的习惯，因为不光是这样的喜欢，她甚至没有那种一看到就会尖叫就会兴奋不已的偶像——就算很喜欢的歌手也有不爱的歌，没有哪个作者的书她非买不可——甚至自两年前起即陷入了觉得什么都就那样的书荒，没有自小带在身边的寄托——护身符一类的东西，她向来是一个都守不住。
　　所以在寝室里谈及喜欢或是恋爱这类似的话题时，大胆的往往是钟冰——整个寝室，不，应该说是整个五班“闪恋”的最前沿——的天下，而其他人也会或明或暗或羞涩的点出些什么名字，又或是说说就激动却还是忍不住要抖出发生了什么，孟伊只是偶尔发表些评论给些建议或是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
　　偶尔一些着实精辟的句子也会聚焦来目光，不过她不是主角而已。
　　她也从未想过她会有陷入的可能性。
　　甚至，如果不是那个戏剧得莫名的晚上，她可能完全不会去想，去想任何一点与这相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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