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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上)
双木院内。
林姨娘面色不善的坐在软塌子上,一个接一个掷着桌面上一套珐琅描金的茶具。犹是珐琅不易碎,也有几个小茶杯口上凹陷着扭曲出奇异而丑陋的痕迹。
林姨娘身边陪嫁来的泰妈妈见了,着实打了个寒噤子。今日太夫人训斥林姨娘的时候,她就立在门外,内里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泰妈妈自打林姨娘入了荣国公府便一直贴身伺候着这位主,对林姨娘的性子也摸了个大概,知道此刻劝阻也不过是火上浇油,自个儿若是劝了也就是连带着的一顿好骂。
这套珐琅的茶具原是太夫人赐下,西洋来的货色在林姨娘一个妾室屋里也算是稀罕物什,林姨娘摆在茶几上也便是为了充个阔脸面。可如今林姨娘正当气头,哪里管得那些平日的计较,只当是摔了这茶具,出口太夫人的气。
林姨娘手上毫不留情地将一个个茶杯甩到地上,宽边幅的衣袖镶了大多繁杂惹眼的花边饰,随一声声茶具落地的动静挥舞得刺目耀眼。林姨娘看着茶杯在地上四下滚落开,恨恨骂道:“不过是拿了几个子不值钱的首饰,倒是把我喷个狗血淋头。愉哥儿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是因为他没个生他的好娘?她怎么不怪罪怪罪她自己作为嫡母教养无方?”
泰妈妈听着茶具落地乒乒乓乓只觉心惊肉跳,林姨娘的咒骂声声入耳,若是传了出去在府内又得惹人闲话……泰妈妈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安生,连忙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合拢上门,防了被有心的人听了去。
泰妈妈方走到门边,迎面撞上了一具深朱色的身影,待看清了来人赶忙弯腰福身,拔了声音似要有意让内里的人听见:“二爷万福。”
愉哥儿也是刚刚走进内室,只听见里面的林姨娘含含糊糊的喧嚷声,语气不善虽听得不清楚却也知道并非什么好话。
愉哥儿本想再仔细听听再进屋,不想却被泰妈妈撞上正着。一时间只匆匆向泰妈妈点了个头,嘴角边略略一扯露出几分尴尬的笑意。
林姨娘尖酸的声音恰在此刻响起:“呦,二爷迟迟不进来,可是要我老婆子去叩个头迎接迎接?”
愉哥儿撩了撩衣袍走进室内,一张油光水滑的脸颊因身材微胖而显得十分饱满。他随意坐下后拨弄了几番腰间的玉坠子,福豆缠枝的吉祥纹样由青绿的温润翡翠雕琢而成,有一股纯然的贵气。愉哥儿又瞅眼林姨娘阴狠如布上灰霾的神色,讪讪一笑,停下了手上动作道:“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虽是国公府的二爷,可到底是您的亲生骨肉阿,流的血可假不了。”
林姨娘冷冷一笑,将手中握着的珐琅茶杯缓缓放下,在茶几板上磕出不轻不重一声闷响,只听得愉哥儿心头一跳。
林姨娘道:“你以为,那些人阳奉阴违唤你一声崔二爷,你就真的能和崔恪相提并论了吗?你以为,你是荣国公的二少爷,你就真的能说一不二了吗?”林姨娘一番话不带喘气的说下来,一直支撑在茶几面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却像是坠入海底的人牢牢握住浮木一样,手指在木板上深深地扣出了灰白如死人的颜色。
“别忘了,你只是个妾室的儿子。永远别忘了。”林姨娘的声线几近颤抖,她死死地盯住愉哥儿的脸,看着他的脸色一寸一寸地苍白下去。
林姨娘撇过头去不欲再看见愉哥儿懦弱的模样,只从茶几下的小抽屉内取出了那本样式普通的鸽子蓝帐本递给愉哥儿,静静地道:“自己看。”
看见那鸽子蓝的帐本,愉哥儿心里又是一跳,那鸽子蓝的帐本是愉哥儿再熟悉不过的——荣国公府帐房的专属定制。
愉哥儿心头泛起阵阵忐忑,却还是微微起身躬下腰接过帐本。他心下只安慰自己,或许是林姨娘自己记下的零碎帐目拿来给自个儿哭穷的,只消打发些银两便好。可这荣国公府的帐目怎么容得一个妾室插手?
愉哥儿一页页翻动帐本,心上的石头已悬在嗓子眼儿,待翻至页尾,他抬头向林姨娘露了一个强笑:“这帐本姨娘这里怎么会有的?”
林姨娘未有多言,只坐着瞧看愉哥儿强着面子僵硬微笑的脸,道:“太夫人那里也有一份,”她顿了顿又道,“这便是她给我瞧的。”
愉哥儿心上冰凉,先前潇洒的深朱色长衫已为冷汗在背后浸湿出斑驳的痕迹。他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扑通”跪下,饱满的额头磕在地上,连同腰间玉佩撞击青石砖面发出一声清脆的余音。愉哥儿喃喃地念道,声音里带了急切的恳求:“姨娘,帮我,帮我,一定要帮帮我……”
看着愉哥儿在自个儿眼前跪下,林姨娘突然间怔住了。她原以为自己会恼恨、会愤怒、会伤心,可真正当愉哥儿跪伏在她膝前的时候,一切的心绪都化为了乌有。
林姨娘一点一点清醒过来,他的膝盖,他的尊严不能这样丢弃。看着眼前的愉哥儿,她的眼光变得暗沉。
她林氏可以卑微,可以屈居人下,可以一辈子都只做一个妾室,但是她的儿子,绝不可以重蹈覆辙。
林姨娘起身,踩着一双橙色绣百蝶穿花纹样的鞋踱步到愉哥儿面前,她望向愉哥儿,余光瞟见鞋上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突然间想起愉哥儿小时候举着兜篮和她一同偷偷在花间扑蝶的那个午后,愉哥儿那时笑得明媚,她没读过多少书,挑不出什么鲜丽的词语形容,只觉得那笑容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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鸯笙向大家抱歉……这两天出去了所以没更新,最近可能更新量会加大,鸯笙会更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