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迷梦之若水传

　　东京城，某茶楼。
　　我坐在窗边，小蝶捧了我最爱的芙蓉糕来，我一边咬着芙蓉糕一边听着说书先生说的口沫横飞的故事。
　　我坐得有些不舒服，四周总是有性别为女性不分年龄往我这边看。但我倒不觉得是我吸引了她们。因为我穿的是一身女装，若是关注我，不是我穿得太奇怪，就是她们性取向有问题。但也有别的可能，听小蝶说，武功高强身份神秘的人总喜欢坐在窗边，所以坐窗边的人总会引起关注。
　　可比起这两个原因，我更觉得是因为我身后站着果子才收获了这么多依依不舍的目光。我很烦躁地趴在桌子上，可是惹桃花的某人却一点也没有身为桃花中心的自觉，像是没事一样的。
　　我用眼四下一扫，好几双含情脉脉的眼望着我…….身后的那人。我打了个寒颤，一把拉过身后的人。他愣了一愣，低头不解地看着我，我微微一笑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茶楼的人都听得清楚，“哥哥，你说，若是嫂子也在就好了，她平常最喜欢听书了，就可惜她现下有喜，你陪我听了这一个故事，回家是不是也该给嫂子说说？”
　　这声音一出，见效十分之快，环绕在我身边的目光总算是移开了。我得意地朝果子勾勾手指，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果子，坐。”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才在我身边坐下。
　　说书先生正好说到高潮，“却说那葛家书生，本以为求仙无路，在山穷水尽之时，竟遇见了仙人，仔细望去，那仙人一身白衣，身后跟着位仙子，两人皆是容貌绝世，葛家书生讶异之下，竟看得呆了。仙人见葛家书生这呆愣的模样，长叹一声，道：‘你可知你命不久矣’，葛家书生这才回神，紧抱仙人的腿求仙人救命…….”
　　我想起书本里的一句话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
　　虽然书中都已教导不去谈论这些神鬼之事，但所谓人的好奇心如此强大，引无数人前仆后继。比起枯燥的圣人言论，自然是神鬼之事要有趣得多。作为一个正常的人，而且是非圣人的正常人，我好奇神鬼之事也是极为正常的。
　　我侧过身去问果子：“这世界上真的有仙人？”
　　果子低着头，淡淡抛出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我觉着这句话十分抽象，而且难以实践。就比如说城里的和尚不食荤，说是杀生要下地狱，如果你去信他，也跟着不吃肉，可下不下地狱只有死了才知道，如果不下地狱，那么这么多年来的戒荤不就没意思了。
　　也就是说，信不信不重要，但事实只有一个。
　　我没跟他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因为我要说下去，就听不成故事了。当那说书先生说完故事，我也吃完了我第三盘芙蓉糕。天色渐渐暗了，小蝶可怜兮兮地望着我。这倒不是因为故事太感人，而是因为她想让我回宫了。
　　但很显然我没有回宫的意思。
　　我望了望天，天空红里透着黑，而那黑色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明亮，也就意味着我溜出宫已经很久了。我想了想，按照一般的情况，皇兄已经发现了我不在寝宫里，如果我现在回去，免不了是要被骂一顿，然后关个两三天，抄十几份道德经，但如果我再玩个几个时辰，回去之后惩罚却是一样的。
　　根据分析，我十分诚恳地答应了小蝶的请求，然后在她上车之后对着马夫说了几句话，于是我十分诚恳的食了言，看着马车往皇宫奔跑的黑影，目送她先回了宫。
　　既然惩罚都是一样的，根据我的逻辑，就应该能痛快多久就痛快多久。
　　走了半路，听说今夜河边会有游船，有听雪楼的姑娘在船上跳舞。听雪楼是东京城里有名的舞坊，我听得心痒痒的，就跑到夜市里面去，掏出了银子买了两碗面，边吃面边等着小摊旁的河边即将缓缓驶来的游船。
　　其实我很少出宫，原来在皇宫里，只是听说有人拼命地想要进到宫里来，有人拼命地想要出到宫外去。这是个奇怪的现象，我曾经问过果子，为什么会这样，果子只是笑，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然后，我就去问了小蝶，小蝶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说话却像宫里的那些老嬷嬷一样，她说，为了荣华富贵而进来，没有得到的，就想要出去了。
　　我不明白那荣华富贵是什么，可是我只是知道，我和她们不一样，从一生下来，就是在皇宫里了。
　　正想着，忽然耳畔有我没有听过的声音传来，我讶异地回头，在城边河上，一艘船缓缓驶来。华丽的船间，有风吹过，船上的轻纱随风乱舞，一个人的身影站在船上，在一片迷蒙中影影绰绰。
　　船上四周点着温和明亮的灯笼，把轻纱都染成了淡淡的红色。正巧月色朗朗，月光明洒在船上，洒在船上那人的身上，便宛若黑暗中唯一泛着光亮的羊脂白玉。
　　风停驻了，一切好像都静止了。轻纱之中，船上的那个人一袭白衣，比冬日的雪更白的衣裳。他的手中拿着一根玉笛。放在嘴边，如同冬日的阳光一般的笛声倾泻而出，朦朦胧胧中，他似乎向我的这一边看了一眼，满眼满身都是笑意。
　　他的眼睛似眨未眨，船驶近了，我才看清他如同雕刻出来的面容，风中飘扬的发丝。在这淡淡幽幽中，他吹出的乐声醉人，我想，若是世间有天人，便该是这般模样吧。
　　我平生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果子了，而他的美却与果子不一样，给人感觉就如同天上的温润的月一样，明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我也没有听过这样好听的乐曲，愣愣地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艘船，船离我越来越近，那个人的脸也越来越清楚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那艘船竟在我的面前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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