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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花九阙 下
恍惚中,有人揽起了我的脖子和腿,将我抱出水面。
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从未觉得,空气原来这般好吃……
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朦胧的光晕。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在那个一点也不温暖的怀抱里。
冷,好冷……
以前好像也这样寒冷过,不过,那是什么时候,哎,记不得了。
“花九阙,你这次,玩过火了吧。”冰冷却熟悉的声线,对我来说却是雪天初霁般的温暖。
依旧是他柔和的嗓音,可耳边萦绕起的惊涛拍岸的水声,像是狂怒暴躁的仙人挥舞着广袖,卷起千堆浪雪。
『无数个黑夜,无数的寒冷,而你是我唯一的救赎。弗离,有你在身边,我可以忍耐所有的痛楚。』
不知道是我什么时候说过的话,却蓦然出现在脑海里。像是穿越了远古的时代与冗长的岁月流传至此。
这是我的记忆,而我,却忘了记忆。
弗离,光是想想这个名字,就会心神安宁。
“小的错了,小的错了,不过,看来我怀里的这个少年还真是个宝贝呢。”
头顶上方传来清脆的男声,可在我听来却是五雷轰顶。
我突然清醒,眼前的水雾消散,出现一张英俊不足却妖媚有余的脸。
“我靠!花麻雀!”我将手肘重重磕在他的下巴处,他惨叫一声,吃痛向后一躲,就势松手,我整个人再次落空。
只是这次我没有落到水里,反而被轻踏在水面上的卿弗离提到了铺满白玉的岸上。
“花麻雀,爷要挖了你们老玉家十八代祖坟!”
我张牙舞爪地向他扑去,却被卿弗离揪着后领动弹不得。
“老玉家的祖宗应该是算是萧咸玉,你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滚你祖宗的老麻雀,玉妖每一个好东西!”
突然身后的人一松手,我整个人前倾趴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玉,碎大牙。
“抱歉,手滑……”卿弗离面无表情地将我拉了起来。
“……”
再一回头,花九阙也上了岸,全身赤裸地站在我的面前。
其实这厮的身材也不错,高大挺拔,双肩宽阔。四肢修长匀称,却长了一身紫樱花瓣,还有腹肌上的丑陋疤痕。
单看身体,绝不会想到这厮长了一张比女人还媚了千倍的妖脸。
“其实,你很对我胃口的。”他挑起我的下巴,弯着一双紫眸,笑道。
突然身后的人冒出一阵寒气……
“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是个死断袖?”我打开他的手。
“可惜了。看来是名花有主了。”他瞥了眼卿弗离,像是抛了一个媚眼……
“喂!别用你色迷迷的老眼盯着卿弗离看!”
他无辜地冲我眨了眨眼睛,一双紫眸的花九阙跟一双金眸的嫦娥姐姐比起来,简直就是瞎子。
“我是喜欢漂亮的人,可我不喜欢比我还漂亮的人。”
“……”
“谷主,我觉得您应该穿上衣服再和别人对话,这是基本的礼仪。别让人家说下面的小妖跟您一样不懂礼貌。”阑珊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大红浴袍,给花麻雀披上,“我深知您有暴露癖,可您也不能给谁都露。”
花九阙的嘴边噙着笑,不同于方才诱惑的媚笑。
“小阑珊,最近你又跑哪里疯去了?”
修长的手指游走在阑珊的脸上,阑珊依旧是淡然地帮他整理着浴袍,面颊却爬上两朵红晕。
这孩子,害羞也要强撑。
“真是,害我担心了这么久……”
我怎么没看出他哪里担心阑珊了。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花九阙应经勾着阑珊的下巴——深吻下去。
我靠,阑珊大哥你都被强吻了还不知反抗呢!
阑珊估计也吃了一惊,可能没想到花九阙这么贱,敢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亲嘴。然后他推了花九阙几下,跟没吃饭似的。然后双手就垂了下去,颇有自暴自弃,任其摆布之意。
“先……先出去吧。”我尴尬地望着卿弗离。
“嗯,先陪你去换一身衣服。”浑然若玉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对一旁热吻的两个男人视若空气。
“好……好……”
“你还真是什么都忘了。”他揉揉我湿透了的头发,“居然连凫水都不会了。”
“嗯……”我含糊应声,“不过我好像想起了一点,弗离……”
我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这种老掉牙的话实在没好意思说出口,从前我一个没爹没娘没记忆的破落孩子,怎么可能会认识如此高贵温柔的卿弗离?
他微弯眼眸,清浅一笑。恍若青萍露出了白荷,霜白清韵盛开了整座人间。
只是一瞬,便成为永恒的美景。
这样的人,曾经卑微的我又怎会认识他。恐怕连想都不敢想呢。
“以后就这么叫罢。”
“弗离。”
“嗯。”
“弗离~”
“嗯……”
“弗离!”
“嗯?怎么了?”
“嘿嘿没有,就是觉得叫得特别顺口!”
“……”
与此同时,身后“砰——”的一声,阑珊似乎已经被花九阙推到了墙壁上,我推着卿弗离匆匆出来,而身后是阑珊细微的哼吟声。
我木讷地走出来,不知道下一秒他们会发生什么,也不敢想……
反正我清楚一点,花九阙的浴袍算是白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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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出来,九犀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九犀,你的眼睛够大了,不用再睁了。”
“你,你,你,你是跟谷主洗鸳鸯浴了吗?老娘就说,谷主就喜欢你这样的!”她小手掐了我一下,“老娘看好你!以后肯定能超越阑珊和赵灵犀!”
我可不可以做一秒钟激进的除妖师?灭了这死小妖。
换好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九犀将我们带到了东议事厅,说是等着花九阙。
妖怪的日子不知道要比人类奢侈多少倍。好像那些装饰屋子的金玉都是白来的一样。
紫罗兰金丝绣牡丹地毯,八张镂花镶金紫檀木椅陈列在厅内两侧。前方是一把镂空双生莲花的小塌,榻上放着金褥绣花枕头。小塌后,以檀木为骨,撑起一副巨大的屏风。雪白的屏风丝绢上,描摹着连天盛开的桃树,白中沾粉,粉中露白。乱红迷眼,飘摇纷纷,倒有几分像迷迭路中的桃花蛊。
迷迭路……一想起这个我就打了个哆嗦。
果然,我最讨厌桃花了。
我枕着卿弗离的手臂,窝在檀木椅上睡意朦胧。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却见花九阙一身红装站在屏风前。衣摆和袖口处描摹着一只只鎏金粉蝶,似从浴火涅槃,展翅在千树万树桃花间。两鬓的发丝拢在耳后,露出左额角处的五瓣碎花。斜长的刘海垂在右目,紫眸闪烁,笑的有几分邪气。
事关赵灵犀的生死,我们也没有时间和这只花麻雀周旋,索性开门见山。
“赵灵犀快死了,你知道么?现下只有你能救他了。”我说。
“如果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他摊手笑之,“那你可以请回了。”
我冲着他瞪大了眼睛。
“怎么?有什么不妥么?”他眨了眨眼睛,笑道,“若是你不想走,留在我身边也未尝不可,不过要问问你家那位。”
“喂,你有没有人……妖性啊,你知不知道赵灵犀都因为你变成什么样子了?你见过的,你知道么?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变成了一副惨白惨白的濒死模样,到了最后还要靠你施舍的一丝灵气苟延残喘,他是个人,你凭什么要这么对他?你就是个卑劣肮脏无耻下流的妖怪!”
“你胡说些什么!”九犀甩起腰间的银鞭,却被我一把握在了手里。
倒刺割破了掌心,血沿着银鞭流了下来。
“喂,你……”九犀有点慌了手脚。
“少年人,血气方刚,倒是好的。呵呵。”花九阙坐在小塌上,手枕着绣花枕头。
我只是不明白。
明明年龄相仿,同为人类。为什么赵灵犀要忍耐一个妖物的百般摧残,他是一个人类,父亲身为清州的员外。他的前途该是一片繁花似锦,安乐人间。为何要甘心落于妖物之手?
妖怪,大都是冷漠的吧。他可以爱上赵灵犀,他可以爱上阑珊,他可以爱上任何人。他爱所有的人,却也说明了他谁也不爱。
“原因……”
“嗯?”
“原因是什么?”我冷冷的看着他。
虽然我是主张和平的除妖师,禁止滥杀无辜的妖怪,可是,身为除妖师更禁止冷眼旁观妖怪对人类的摧残。这是师父长久以来对我的教诲。
“没有原因,对我来说,谁都一样,赵灵犀一样,阑珊一样,这宫中大大小小的妖怪都一样。和我在一起都是他们自愿的,与我何干?”花九阙蓦然站起,朝我走来,微眯的紫眸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凌厉。
“再说,赵灵犀死了有何不好?他是个人类,死了就入轮回,轮回到下一世他可以忘记一切。而妖怪,死了就是死了,哪有轮回一说?”
“你怕死。”
“对,我怕死,我就是怕死。”
慕容长渊为了一介玉妖,即使灰飞烟灭也在所不辞。而花九阙却不肯救赵灵犀一命。
他说人,死了就好了,死了,就忘了。
可是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奈何桥上苦苦等待,有多少人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饮下一碗孟婆汤。对前世的留恋,不是对前世,而是对前事。那些不能忘怀的记忆。
他没有丢失过记忆,所以不会珍惜记忆。
我对着他的脸一拳抡了上去,却被他挡了下来。手上的血却溅在了他的脸上。
他明显一怔,抓着我流血的手,吞吐道,“你……你果然是……”
“九阙,他既然想知道,你就让他知道罢。”
卿弗离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什么时候他和花麻雀这么熟悉了,还九阙,九阙……他都没叫过我的名字。
他取出一块透明的水晶,水晶上面倒映着花九阙的脸。
“有时候,多一个人记得那些事,也没什么不好。”
花九阙“咝”了一声,划破手指,流下一滴鲜血落在水晶上。
我盯着那块水晶,晶莹通透,似是一汪清水。总觉得有些熟悉,师父曾经说过,除妖师云集的地方——镜川。镜川中有一湖名曰溯世,自远古时代便存在于此。曾有传说,法力精纯至极之人,能将一汪湖水凝结成镜,世称溯世镜。
通过溯世镜,能看到妖物的过往,或是人类的前世今生。
只是传说终究是传说,因为从未有除妖师将溯世湖的水凝结成溯世镜。
而此时,卿弗离手中拿着的确确实实是溯世镜,我从里面看到了花九阙。
刚刚被一群焚玉堂的除妖师围困猛攻,从天而降的花九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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