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渝

　　对慕云留而言，多了一只小狐狸的日子比以前有趣得实在多，尤其是小狐狸那么亲近他。不过，一人一狐的生活还是有很多小问题的。

　　比如，小狐狸一直睡在他床脚，但有时他会意外地滚睡到床中间，于是慕云留半夜伸腿的时候便会蹬到一个温热软软的东西。再比如，慕云留很想给小狐狸洗澡，但每次要实施的时候小狐狸都带着半干的毛回来，很明显，他自己已经去洗过了。

　　几场连绵的春雨之后，院子里梨花落尽，繁茂的枝叶里露出了青色的梨子。

　　慕云留抬头，阳光正好。之前一直下雨，书室里的搁置的画有些受潮，今天正好可以拿出来晾晒一下。

　　乡下没有什么可以挂画的地方，慕云留只好把椅子搬出搁在阴凉处把画铺展开来。果然有些画已经轻微地发霉了。暮云留拿着王婶送的鸡毛掸子轻轻地扫去霉粉。

　　看着院子里的画，慕云留有些庆幸自己当初的坚持。自小，爹便教他为官之道，让他结交权贵之人，希望他将来走仕途之路，虽然极其不喜，但那时他温顺恭孝，也想着为父亲分担，即使特别喜爱丹青也只是不冷不淡温文有礼地说着一般。

　　那时，隐约地知道什么却从未放在心上。后来，他知道慕悠，他娘去世，他爹续弦，他才恍然，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爹仕途高升的垫脚石。

　　不好还好，他没一直错下去。

　　闲来无事，慕云留便回到书室里准备磨墨作画。小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

　　端着盛满水的水盂进屋的时候听见不断的敲门声，慕云留愣了一下，平日村里的人找他都是直接推门进来喊他的，今天不知道是什么人？

　　门外的人华冠锦服，纸扇轻摇，眉眼弯弯，笑得一脸无害。慕云留不悦地看着停在自家门外的华贵马车，以及面前人毫不掩饰的贵气，直接就想关门。

　　“哎，别关门啊，你也不问问我是来做什么的？”

　　慕云留站在门口看着赵英池，只有他这种人才这么招摇。他第一次来的时候，门栏都要被踏破了。

　　“赶紧弄走。”慕云留指指马车。

　　“啊，好好。”赵英池合了扇子直点头，转头吩咐下人把马车赶走，又笑得颇为得意：“这下我可以进了吧。”

　　慕云留侧身放他进来，对他的惊呼不置一词。他这人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管得太严，长大了话出奇得多。明明身在那种咬文嚼字的地方，废话却特别多。

　　“啧啧，要是让人偷走了，可不发了财。我说，这种地方你也能住这么久啊，和我上次来看的没什么变化，要不要我给你添点什么，你那尚书爹还真是无情，放任你呆在这不闻不问。”

　　赵英池见慕云留不带理他，识相的闭了嘴。在院子里看了会儿画，正要进屋却被拦下。

　　“坐院子里就行。”慕云留端着茶放在石桌上。

　　“好吧，听你的。”扇子又是摇啊摇，面上却是不怀好意地瞅瞅屋里看看慕云留，“不会是破屋藏娇吧。”说完附上一阵大笑。

　　“喝茶。”声音恶狠狠地，对于此人慕云留没那多温柔可给，“什么事？”

　　“还不是。。。。。。”

　　自从忱晚决定以后少睡觉后，对周围的动静就很关注。他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在屋里偷偷地看着慕云留。

　　现在，忱晚躲在门后看着屋外慕云留和一个漂亮的人谈话。那人说得眉飞色舞，手里拿着的扇子开开合合，慕云留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皱眉，插几句话。

　　忱晚叹口气，不知道他们要说到什么时候。自己出去会不会吓到人呢？突然想起慕云留刚刚似乎要作画，趁着两人不注意快速地跑到书室那边。

　　书案上铺着宣纸，摆着笔墨。忱晚跳到书案上好奇地看着碟子里红色，青色的粉末，凑近嗅了嗅，味道有点呛，又用爪子搅了搅，没什么触感。

　　一个人好无趣，忱晚在椅子上趴了一会儿，隐约还可以听见屋外的大笑声，哼哼了几声，想着那个人怎么还不走呢？

　　忱晚又看看书案上齐全的作画工具，越看越兴奋，自己也可以画画了。忘记了自己是狐狸，只顾着想拿起毛笔，结果毛笔滚啊滚，滚落笔舔（一种文具）落在宣纸上。忱晚奋力地想抓起来，但看在别人眼里就像玩线团的猫。

　　毛笔终于滚落在了地上，忱晚郁闷的看着自己的爪子，然后坚定地放进了砚台里搅了搅。捞出来的时候高兴地在白白的宣纸正中间划了五条细细地线。

　　为什么不好看呢？忱晚又划了几下，只留下断断续续的印子，尖锐的爪子虽然没把纸抓破，但却留下了皱皱的褶痕。忱晚心疼地在起皱的地方按按，企图抹平它。

　　忱晚站在书案上不停地走动，尾巴来回摇摆，一不小心就扫翻了笔架，急着扶起却不小心踩进了砚台里，墨差点全部洒出。

　　忱晚僵硬地抬出自己惨不忍睹的黑爪子，不敢乱动，生怕墨汁溅得哪里都是，刚才他反射性地想甩，幸好止住了。其实这样也可以画，忱晚这样安慰自己，高兴地把爪子印在宣纸上，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其实还不错。

　　于是高兴地把两只前爪全按进了砚台里，玩了一会儿又把主意打到了碟子里红红青青的粉末上，听说画画时有丹青两种颜色，就是这个吧？

　　慕云留先前放下的水盂帮了忱晚大忙，他先是洗洗爪子，然后欢乐地蘸着红粉印爪印，正着印，倒着印，忱晚高兴地团团转。等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书案上已经乱的一团糟，忱晚也好不到哪去，爪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白色，黑色中混着红色青色，乱动的尾巴更是惨不忍睹。

　　忱晚看着自己做的一切，突然有些后悔，不过作品他还是很满意的。

　　忱晚小心地躲在门外，那两人还在说，忱晚本来还琢磨着去认错，现在有人在，他很是不好意思。

　　这会儿，暮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赵英池的画上了，他看着只露个脑袋在外的忱晚，有些纳闷，怎么觉得小狐狸脑袋上脏乎乎的。

　　忱晚在慕云留的注视下羞愧地低下头，他要怎么解释书室的状况呢？

　　赵英池见慕云留心不在焉，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狐疑道：“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小狐狸很警惕地缩回去了，想到他刚才可爱的样子，慕云留虽然没笑，可眼睛里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赵英池摇着扇子，盯着慕云留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有问题。

　　“继续。”

　　“。。。。。。”

　　赵英池吃惊地看着一闪而过的小脑袋，结巴着：“你。。。。。你竟然养。。。。。。。养猫了？”

　　起初担心小狐狸怕生，慕云留不太想让赵英池见小狐狸，如今给他见着了，也不想多隐瞒，以赵英池死缠烂打的性格，越含糊他越来劲。

　　“是狐狸。”慕云留纠正。

　　“呃，你养狐狸。”震惊之后，赵英池很快接受了现实，转头一脸暧昧的笑：“难怪？”语调拖得长长的，“原来不是神仙，是个狐狸精。”

　　慕云留嫌恶地地看着他一脸称得上□□的神情，很想拿茶水泼醒他，一本正经地补说：“忱忱是公狐狸。”

　　“啊，真可惜，不过。。。。。。”意味不明地拿扇子掩嘴笑。

　　慕云留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了。见小狐狸在门口晃荡，直接喊着“忱忱出来吧”。

　　门后的忱晚纠结着要不要出去，这会儿听见慕云留喊他，高高兴兴地跑出去，然后就看见那个漂亮的人用扇子指着他哈哈大笑。

　　“这。。。。。这是你家的狐狸，哈哈哈，他这是从哪。。。。。。哎呦，从哪出来的啊，不会是你干的吧，哈哈哈。”

　　慕云留已经淡定不起来了，白白的小狐狸成了花狐狸，身上斑斓的的色彩一看就是动了书室的墨。

　　忱晚吓了一跳，不知所错地站着，完全不理解那人在笑什么，求助地看向慕云留，却见他哭笑不得地冲自己招手。

　　“下次别把自己弄这么难看了。”

　　“洗不掉了才好玩，花狐狸啊，真罕见啊。”

　　忱晚瞬间明白了，他知道了自己动了笔墨，而且现在自己身上一定染了墨，原来自己刚才被嘲笑了，忱晚羞愧地看着他。

　　别生气。

　　“你家狐狸很通人性啊。看那小眼神，是在认错吧。”

　　“嗯。”慕云留十分赞同，小狐狸确实很有灵性。

　　慕云留摸了摸小狐狸身上的毛，才沾上没多久，早点洗掉比较好，打发了赵英池去烧水又引得他一阵惊叫，确实忘了那种作威作福的人不会做这些事，也只好自己去烧水。

　　院子里只剩下忱晚和赵英池，忱晚气鼓鼓地看了他一会儿，直接跑开了。

　　“云留，你家狐狸还会记仇啊。”

　　过了一会儿，“你就这么把客人搁着。”

　　再一会儿，“喂，云留，你家竟然有乌鸦，真不吉利。本公子来了也该出现喜鹊才对啊。”

　　赵英池一人无趣，去了屋里看看，对慕云留书室的状况颇是无语。

　　等慕云留满身大汗的出来，就只看见赵英池一人悠哉地喝着茶，语气不悦：“忱忱呢？”

　　“不知道，刚跑了。”赵英池只当小狐狸出去玩了。

　　慕云留只好独自生闷气，刚刚忘了让小狐狸别乱跑了，估计又跑河边了。

　　“算了。”

　　吃午饭的时候，小狐狸还没出现，慕云留莫名地有点担心，结果被赵英池看在眼里，嘲笑他是奶娘。慕云留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下午直接赶走恋恋不舍离开的赵英池。

　　直到天黑小狐狸也没出现，慕云留看着书案宣纸上满满的爪印，能玩成这样子，估计很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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