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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五)
饭后,我们两人在街上闲适地散步。
他问我:“刘浩聪的案子怎么样了。”
“明天他就恢复自由身,而且比以前更有钱了。”
“哦”他顺口应着:“我还想着如果难办,可以帮你搭搭人脉。”
我都是个半瓶子的菜鸟律师,如果不是他一直以来的帮衬,我可能早加入浩浩荡荡的失业大军中了。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叶致远可以为了我这个朋友上刀山下火海,却不会从周欣身上分出哪怕百分之一的爱给我。
自从刘浩聪的案子结束之后,我的办公桌前就总能看见一束束雏菊,他竟然还没忘记我最爱的花是雏菊。我懒散地拿起那束花,毫无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旁边小张歪着身子凑过来跟我笑:“呦,那个刘浩聪这是给你送了第几束了,怎么能不动心?钟晨我真佩服你,你们那案子才几天的功夫,他就对你这么紧追不舍。”
几天?我跟他恩怨情仇没个几年哪儿下得来?
我特镇定回头对小张说:“唉,他没眼力见儿啊,我最爱的花是玫瑰啊。”顺便指指垃圾桶里被丢弃的雏菊。
现在的我已经不复当年的小清新,就是特别想找个人来爱我,那个人不是他。
小张一脸不解地上下打量了我一阵,然后似懂非懂地点头。
电话我直接挂了,后来拉黑,短信收了从来不看,直接删掉。刘浩聪似乎是狗急了跳墙直接在门口开始堵我,远远看见他那辆闷骚的小黑车,我直眼晕,于是脸一扬直接绕过过去。
他也不上来拉我,就在开车在后边儿慢慢跟着。天公可真是给他面子,没走几步就开始噼啪下雨点子。一身狼狈的我彻底泄气了,这几天在他面前的趾高气扬都被头上的雨瞬间浇灭,我真的特累,特无力。
大姨打听到国外一家医院对治周欣的病口碑极好,于是就和叶致远商量着出国去。最慢两个月,最快一个月,叶致远就要去国外了。别说偷偷闻他的味道,连看见他那张忧郁的脸我都做不到了,浮木一点点远离,溺在绝望中的我该怎么办?
我转身对着车窗里稳坐着的刘浩聪,怒目而视。他面色平淡,打开车门就奔着我要来,然后头上一暗,一把雨伞遮过来,我一转身。叶致远那张俊脸就近在眼前,他看起来那么温暖,那么想让人依靠。于是我想都没想,伸手紧紧抱住他。明显感到他的身子一僵,然后伸出那只没有撑伞的手轻抚着我的头发说道:“好了,好了。”我眼泪鼻涕全数蹭在他干净的灰条纹衬衣上,越哭越凶。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坚强、不要那么没出息,可是想着他就要离开了,就怎么也做不到跟自己说不痛一笑而过,然后对他说一路顺风。
“他欺负你了?”头上的声音格外低沉。
我这才起身看见几米之外的刘浩聪,只是怔怔看着,却不知道说什么。
刘浩聪的眼睛盯着他抱着我的手,颇有深意,开口道:“叶致远,你还是没放过这个小丫头啊。”
我赶紧松开手,把叶致远护在身后,一脸正经地对他说:“刘浩聪,你要是敢乱来我跟你拼命。”
“你真的喜欢上他了?钟晨,你那小脑瓜子底在想些什么!”他的语气很不善,一副马上要动手的架势。
身后的叶致远两声冷笑,有点儿渗人:“刘浩聪,你这回是想断胳膊还是断腿?”
我差点儿忘了,叶致远是跆拳道高手,刘浩聪就是手下败将嘛。于是也跟着大大藐视地看着刘浩聪:“识相的你还是马上离开吧。”
“是吗?”刘浩聪在雨中缓缓脱下外套,盯着叶致远道:“那就试试。”
说是说,我怎么可能真让他们打起来:“刘浩聪,你别让我更看不起你,该干什么你干什么去,我不想折腾了。”
“钟晨……”
“天儿不好,你走吧,咱们改天再谈。”
然后我对身后的叶致远说:“我有点儿冷,回吧。”
我觉得自己似乎是真的长大了,那时候使劲了全身的力气都没阻止得了他们的肢体冲突,现在几句话竟然搞定了。又或者是我真的累了,我自己感觉得到,他们也看得出。
我侧过脸,看着周围稀稀拉拉地雨,忽然特别特别想回到过去。
一进到车里,叶致远就把一条厚实的毛巾盖在了我的头上,然后送上一杯温热的奶茶,说:“没加珍珠的奶茶,原味儿的。”他都记得。
我接过,看着他默默地发动车子,不再说什么废话。他就是这样,话总是少得吓人,只有我知道,那是个不善于口头表达的人。
“你怎么过来了?”我轻轻喝了一口,问道。
他微微侧脸,拨着方向盘转弯道:“刚碰见阿姨要给你送伞,我就顺便替她过来了。”
奶茶的味道好的不得了,就像我记忆中那样香醇可口:“谢谢你。”我知道此时我的声音很低,带着浅浅的哽咽。
他转脸瞥着我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况道:“不需要跟我这么客气。”
“真的谢谢你,我和刘浩聪,我们,这几年总之谢谢你。”我除了叹息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的喉咙轻滑动,样子性感得要命,淡淡说:“我才要谢谢你,这几年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撑下去,所以不要跟我客气。”
没错,这两年每每当他情绪崩溃、抑郁成疾之时都是我在身旁安慰照顾,在他看来这都是朋友间的照料和关怀,只有我知道这都是因为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爱他。
刘浩聪那人特别无赖,这我在和他交往那几年就知道。所以,大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从楼上下来,我也没怎么惊讶,也没有磨叽就下来了。
我穿着睡衣,外边儿披着薄外套,看他:“说吧,想说什么说吧。”
他撇嘴,似有不满说:“钟晨,前两次可都是你说谈谈的,第一次”他若有其事伸出食指:“你说有事儿,改天再谈,第二次”他又伸出中指:“你又说天气不好。好了,这下大晚上的你应该没什么事儿,而且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总可以谈了吧。”
“呵呵,刘浩聪,跟了陈筱雅之后你嘴皮子功夫渐长了。”我裹着外套,知道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挺不招待见。
“你还不是一样,跟了叶致远之后,愈发的尖酸刻薄。”
他这句我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就是这噙着笑的表情让我很恼火。跟叶致远?我倒想啊,人家乐意吗?
于是,我抑制不住地怒火中烧:“刘浩聪,你少在那儿血口喷人!有什么屁赶紧放,别耽误姑奶奶睡觉!”
他稍正了颜色,站得笔直:“钟晨,你是真对那个小白脸儿动心了?他不适合你,算了吧。”
我冷笑:“他不适合,你适合?”
“过去的事,我只能说是遗憾,就是希望在未来能把欠你的都补上。”收起那股子嬉皮无赖,他态度诚恳真切。我恍然回到那个艳阳高照的中午,刘浩聪头上顶着大花环,在宿舍楼下朗诵冲《大话西游》的经典台词,爱你一万年,周围他的那帮狐朋狗友放着音乐群魔乱舞。欢呼声、起哄声沸腾一片。我不知是真的被他感动了,还是被周围的气氛感动了,差点儿就从楼上直接蹦下来抱住他了。可是我想,那时我是真的喜欢他的。
鼻子特别酸,终于知道电视里的泪流满面真是没夸张。我仰着脖子,指着刘浩聪的鼻子破口大骂:“刘浩聪你他妈什么东西?!现在跟我说未来说幸福,他妈当年哪儿去了?我被人戳脊梁骨骂我傻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时候你哪儿去了?我每天站在你家门口被你妈你爸用大扫帚赶的时候你哪儿去了?我哭得休克我妈趴在我床头求我别糟蹋自己的时候你哪儿去?我,我那会儿掉在湖里差点儿淹死的时候你他妈又在哪个温柔乡里逍遥快活?”一直以为我可以心平气和再次面对刘浩聪,可是我发现我不能。那毕竟是我经历过的感情,我毕竟为那个付出了整个青春。是的,从此之后我不再青春。
我声音颤抖着,泪水已经侵湿了下巴,却仍然停不下来:“你不管我的死活消失得跟人间蒸发似的,几年之后一句话就让我跟你重修旧好?我告诉你我没那么贱!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我他妈不是‘海底捞’让你没事儿涮着消遣!”
刘浩聪显然没想到那个当年只会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竟然能在反击之后把他骂得这么狼狈,耷拉着脑袋,眼眶红红的看着我不说话。
他哪里知道不经受彻底的伤害,怎会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气喘吁吁和长时间的对视之后,我忽然觉得此时已经彻底在心里放下了他,我用外套糊弄几下脸,声音平静说:“刘浩聪,其实问题是我真不爱你了,真的。”
他用手背狠狠蹭着眼皮,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跟个承认的错误的小孩儿似的,声音哽咽:“我知道钟晨,全是我的错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我真应该遭雷劈,全是我的错。”
他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不自觉鼻子又跟着酸了,上前抱住他:“好了,都过去了。”
他抱着我的肩膀说:“可是,钟晨,从始至终我只爱你啊。我在宿舍底下跟你求爱时,就想着跟你过一辈子。可是,这世上的事儿哪儿轮得到我自己做主?”
刘浩聪那晚走了之后,我又梦见他了。梦见我们在宿舍底下相拥,我主动贴上他的嘴,他反而大红了脸。他说:“钟晨,你刚才咬着我舌头了。”
我说:“这个就是要咬舌头。”
他憨憨一笑:“那让我咬一下你的。”
半夜醒来的时候我脸上没湿,觉得自己在梦这些时一定是微笑着的。漆黑的夜里送来阵阵凉风,我忽然觉得特别清醒,跟过去告别其实是需要勇气可也轻松的事情。坐起身来,我准备关上窗户,眼睛一晃
楼下的长凳上竟然坐着一个人。难道刘浩聪还自以为是的没有走?
定睛一看,居然是叶致远。他坐在椅子上,背部挺得笔直,可是不知是不是路灯昏暗的关系,那背影显得那么疲倦又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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