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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晚宴
周日下午四点，顾歆准时下楼，钻进叶家黑色的宾利车里。
毕竟要出席正式场合，她化了淡妆，尽量挑了一件简洁大方的白色吊带长裙穿上。
空调开得有些低，她不由抱紧双臂，司机麻利地开出小区，顺手递了一件准备好的Hermes薄毯子过来，动作轻柔，甚至没有乱看她一眼。
顾歆轻轻道谢接过，不禁开始好奇，叶家这样的名门望族里面，到底是怎样长出像叶敏这样的奇葩的。
叶家坐落在华城郊区，依山伴水，是一幢以白色为主的欧式庄园，简洁雅致。
宾利径直开进大院，在翠绿的草坪间平稳停下。
司机为顾歆打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小姐说，从大厅右边的楼梯上去，二楼走廊尽头的更衣室。”
顾歆点头致谢，走进大门，一旁早有女仆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包包和礼物。
大厅挑高三层，用的是19世纪巴洛克的建筑风格，中央吊着巨大的水晶兰花形金质吊灯，四周廊柱上花纹繁复，地面是稀有的粉色大理石，不时有女仆低头匆匆走过。
女仆带着顾歆来到二楼更衣室，敲了敲门，便让开身子。
与大厅的空旷和富丽堂皇相比，更衣室像另一个世界，面积不是很大，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箱、衣服、凳子，应有尽有，仅在中间留了一条逼仄的通道。
虽然灯光柔和亮丽，却仿佛是从十九世纪的白金汉宫，突然进入了一个二十二世纪后现代服装设计师的灵感堆积室。
“顾歆，你来了？”从那堆杂物后面，传出了叶敏的声音。
顾歆跨过一大堆印着各色奢侈品LOGO的礼盒，终于站在了对镜任人摆布头发的叶敏身后。
原来这里真正的用途，是化妆间。
“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Nancy，”叶敏刚想回头，旁边的女人伸手把她的脸扳回去，她只好无奈作罢，“给她挑衣服，还有化妆，她才是我的主角！”
顾歆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请站这里来，顾歆小姐。”
“请不要动，顾歆小姐。”
“请脱掉所有的衣服，顾歆小姐。”
短短两分钟，顾歆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宛如芭比娃娃。
她的长发被解下弄散，蓬头垢面，脸被卸妆重新洗过，全身未着寸缕，而Nancy还在那堆价值连城的垃圾里不断翻找着，拿出一件又一件各式晚礼服长裙，以及走一步戳一个洞的高跟鞋。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搬出去住了，”叶敏压低声音对她抱怨道，两人现在看上去像一对患难姐妹，“我每天都要凌晨五点钟起床被她折磨一遍。”
作为前世经常登台演出的歌手，顾歆对这种流程并不陌生，但从没见过哪家化妆师有这么凶残。
她压低声音笑道：“我理解你。”
她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晚宴七点才开始，叶敏却提前三个小时就拉她过来。
————————————————
晚上七点，宾客陆续抵达。
大厅花团锦簇，吊灯挥洒出柔和的淡金色光芒，角落的乐池中，一小支交响乐队正在演奏悠扬的提琴区，身着各色华服的人们或低声交谈，或觥筹交错，处处衣香鬓影，流光溢彩。
顾歆被叶敏挽着手臂，绕过一群群宾客和举着托盘穿梭于其中的侍者，两位妙龄少女款款而行，颜值身材俱是赏心悦目，不时有认出叶敏的客人微笑招呼，她娴熟地一一回应。
但顾歆的款款而行，实则提心吊胆。哪怕是前世走红毯，她也从未踩过十二公分的高跟鞋，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宿主的这张脸和身材，仿佛天然就为这种上流社会的晚宴而生。
当时妆发完毕站在镜前，连她自己都不由看得有些恍惚入神。
她的亚麻色长卷发被打理得服服帖帖，鬓边缀了一枚玫瑰金的镶钻发夹，耳环是同系列的枝叶造型，末端的细碎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身上是Elie Saab白色抹胸长裙，缀满白色羽毛和花瓣刺绣，行走之间如同步步生莲。
Nancy给她设计的妆容浓淡得宜，眼影是与首饰同色系的淡淡粉金，眸光一扫，顾盼生辉，唇色故意挑得淡了一些，仅用殷红稍作点缀，以免破坏仙气飘飘的造型。
她与叶敏一路走来，仿佛两位初下凡尘的希腊仙女，吸引了无数或艳羡或火辣的目光。
但顾歆清醒地知道，如果没有叶敏，她什么也不是。
她在宾客之中见到了不少熟面孔。大部分是俞桑认识的娱乐圈前辈，或者有所耳闻的商界大亨，有些还曾与她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而现在，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女生，跟在叶敏身后，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从前的俞桑虽然名气大盛，但很少社交。如今真正见到的上流社会，只让她想逃跑。
“叶小姐。”
顾歆低着头，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
“你也来啦。”叶敏拉着她停下来。
顾歆抬眼，正撞上钟倦毫不掩饰惊艳之色的眼神。她不卑不亢，微微点头，权作致意。
钟倦身穿Dior新款黑色西装，衬得整个人身高腿长，众人之中显得卓尔不群。
“两位仙女竟然屈尊跟我说话，我受宠若惊。”钟倦开着客气的玩笑，双眼却紧紧粘在顾歆身上。
她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恶寒，被自己强行压下。
“拍戏间隙还抽空前来，我替大哥和嫂子谢谢你的善心啦。”
叶敏招手，从身旁侍者的托盘上拿起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钟倦，他伸手接过，却径直递到顾歆面前。
“快要杀青了，今天正好不用拍夜戏，”钟倦笑道，“既然是慈善晚宴，我自然义不容辞。”
顾歆看着他，不接。
“更何况，”他补充道，“还能见到这位美若天仙的学妹。”
叶敏眼波一转，另拿了一杯给钟倦，看了一眼顾歆的神色，打圆场道：“敬你一杯。”
“叶二小姐太客气了。”钟倦接过一饮而尽，伸向顾歆的手却没有收回。
顾歆轻轻吸了一口气，接过他的酒杯，浅浅啜了一口。
这是很失礼的行为。但她不觉得他配得起自己的礼貌。
“对了，还不知道学妹的名字？”
他是电影学院毕业生不假，但顾歆只是参与了暑期项目，要攀这层学长的关系，着实有点强行。
然而毕竟是叶家宴会，她不想让叶敏难做，便点点头，语气疏离：“顾歆。”
钟倦伸手递过来一张名片，说道：“那天在典礼上见过你，有什么事，以后尽管找我帮忙。”
能让天王钟倦主动递名片，何况还是个素人，这一幕若是被什么八卦娱记拍到，至少能占据三天头条。
但这个人没完没了，顾歆有点烦了。她伸手接过来，右手轻轻在身后扯了扯叶敏。
正在此时，突然一道女声响起，打破尴尬的局面：“钟倦！原来你在这里，我一顿好找。”
顾歆转头，心跳倏地加快。
女人的酒红色长卷发高高挽起，鬓边刘海弧度妩媚，身穿一件黑色的吊带礼服裙，洒金质地熠熠生辉，颈上戴了一串硕大的珍珠钻石项链。她几步走到钟倦身边，娴熟地挽起他的手臂，言笑晏晏。
顾歆的心情很复杂。这是她前世的亲姐姐，对她有多年养育之恩，也是害她不明冤死、万劫不复的人。
俞茉。
方才钟倦递名片的一幕，俞茉当然也看在眼里。此刻她笑容可人，一双眼睛却冷如冰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歆。
“我跟叶二小姐说几句话。”钟倦微微皱眉，但神色并不嫌恶，任由她挽着自己。
“叶二小姐可不常来这种场合呀，今天什么风把你刮来了？”俞茉似乎对叶敏也很是熟稔。
顾歆不禁恍然想到，原来那些自己泡在录音棚的日子里，她的好姐姐就在忙于做这些事么？她倒是从来不知。
“还不是我大哥大嫂，非要我来露个面。”叶敏撇撇嘴，知道时机成熟，便微笑道，“祝二位今晚愉快，满载而归。”
顾歆微微点头致意，跟在她身后离开。
两人走远，叶敏才压低声音问道：“那天你拒绝他的邀约，我就觉得奇怪。你不喜欢他么？”
顾歆摇摇头：“我只是社恐。”
叶敏促狭一笑，正要说话，手包里的震动打断了她。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露出不耐的神色：“我得去完成我的任务。顾歆，你先自己随便逛一逛。”
顾歆点头，看她匆匆离去。不多时，小提琴的乐声忽地歇止，灯光转亮，她不禁回头看去。
宾客们也都停止交谈，乐声忽转，人们开始默契鼓掌。
只见一男一女一对璧人正从二楼扶梯上缓缓携手而下，女人大约三十上下，身高腿长，金色长发低低挽起，酒红丝绸晚礼服长裙及地，高鼻深目，艳光四射。男人差不多年纪，一身白色西装，方巾、领带与袖扣同是酒红情侣色系，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风度翩翩。
看来这就是叶敏的大哥和嫂子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身着黑白两色女士西装连体裙的叶敏。她收敛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神色，微笑环视，如同检阅士兵的女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叶家二小姐气场。
但顾歆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免有些想笑。
女人抬手，掌声歇止，她开口说道：“各位晚上好，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莅临寒舍，前来参加这场慈善晚会，表达自己的善心。请各位移步侧厅，慈善拍卖马上开始。”
她的汉语吐字清晰，声音不大，却很有穿透力，似乎能温暖人心。
果然不愧是顶级社交名媛。宾客们纷纷依言鱼贯向侧厅走去，顾歆留在原地，有点进退两难。
这种豪门的慈善拍卖大多是拿出自家藏品，购买者亦是非富即贵，所得收入会由叶家的慈善基金会安排捐助。顾歆没有兴趣，也买不起。
今晚的一切都像一场梦，却令人心生疲惫。顾歆实在无力再应付社交，便招手让女仆取来自己的包包。
她转出大厅，在后花园中寻到一处僻静长椅坐下，从包里拿出提前带上的剧本，开始回忆今晚的所见所闻，替自己的女二角色做标注，完善人设。
毕竟，这才是她答应来这场晚宴的目的。
夜色渐深，自花园的长椅望去，能看见巨大玻璃落地窗后的拍卖会侧厅，灯火通明，纸醉金迷。
这花园亦是西式园林风格，一人高的碧绿树墙修剪得整齐雅致，犹如迷宫，倒也不担心有人打扰。顾歆无暇欣赏风景，一心借着窗内透来的光，专心研究剧本。
直到终于又将故事和人设梳理了一遍，她才抬起头来，揉了揉已经发酸的脖子。
看了一眼手机，她才惊觉时间已过九点，侧厅中的拍卖流程也已到尾声。
顾歆连忙草草收拾好包包，起身匆忙欲走，长裙却被旁边的树墙中枝叶勾住，她险些摔倒，堪堪狼狈稳住身形，听到耳边刺啦裂帛之声，心知不妙。
Ellie Saab这牌子以仙女裙著称，用料本就轻薄，都是层层叠叠的纱绸，眼下被树枝一勾，便自腰部往下撕开一道长及大腿的裂口。
顾歆没什么偶像包袱，但是，现在有走光的风险。
她连忙坐回长椅上，翻遍包包，没有任何可以救急的物品。
给叶敏发消息求救，意料之中地，没有回复。对方现在当然没空看手机。
她张望四周，花园寂静晦暗，似乎也没有佣人在场。
这可真是社死名场面。
她坐在长椅上一筹莫展，并未注意到身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阴影。
“呃……那个，这位小姐，你是不是需要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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